“戎将军,去外面的雪地里!”顾倾冲破扼在喉头的气浪,声音有些破碎,“用雪来给你降温,再这样下去,你会提前毒发身亡!”
戎锋闻言,赤红的双目微微瞥向穆瑾的方向,见她眸间有着震撼和敬佩,却唯独没有惧意。
他在心中咧开了一抹放松的笑。
随即他不再停留,整个人腾空卷起,还没等穆瑾看清他是什么动作,就感到一阵热浪吹过,戎锋飞出了帐中。
穆瑾一把推开仲如的防护,几步跟了出去。
军营中的积雪被扫成了几大堆雪山,被堆在了不会碍事的角落,戎锋直冲那里,一跃而进。
顿时就发出了凉水碰到炙热的锅底时发出的刺耳刺啦声。
包裹着戎锋的雪以极快的温度化了下去,很快就露出了盘腿坐在里面的戎锋。
顾倾也很快跟了出来,对一旁愣住的杜尚道:“需时刻保证积雪不化,要派人不停地往他身上堆雪。”
杜尚回过神,一脸严肃地道:“顾太医放心,我们会一刻不停地提雪来。”
一旁的阿虎重重点了点头,招呼着靠近的士兵前去远的地方搬雪了。
看着这一群壮硕如熊的汉子,穆瑾深刻地怀疑,他们恐怕会将附近所有的积雪都给搬过来。
她心中叹息一声,看着熟悉的人遭受如此痛苦,即使不是系统的任务所要求,她也无法坐到袖手旁观。
何况戎锋本就不是罪大恶极之辈。
顾倾指导着士兵们为戎锋做了些简单的防护,一回神就看到穆瑾微冷的脸色,他眼眸沉了沉,走过来道:“瑾儿,你还是下定决心了,对吗?”
穆瑾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没有笑的意味。
“我只是突然有了件想做的事,和救不救人的无关。”她淡然道,“那个药王匪是我的仇人,正好我想找他报仇而不得门路,若是借此机会除掉他,反而顺了我的意。”
顾倾皱眉:“你怎会和他有恩怨?”
穆瑾看了眼那边忙碌的景象,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除夕夜时我与段榕榕遭人暗算吗?”
顾倾眼神一凝:“莫非——”
穆瑾冷笑一声,“不知道吴嫔娘娘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请得这位匪徒药王出山,但若不是我早有准备,恐怕真会着了他们的计谋。”
顾倾突兀地沉默下去。
他看着穆瑾,眼中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复杂。
穆瑾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有何不对?”
顾倾发觉唇角有些干涩,连张口说话都撕扯得有几分疼痛。
而这疼痛,却抵不过心中倏然涌现的愧疚和心疼万分之一。
穆瑾看见他这眼神就浑身发毛,做出一副不耐的神色,蹙眉不悦地盯着他道:“有话就说,干什么婆婆妈妈的。”
顾倾张了张口,略显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那晚……你是真的中了药。”
穆瑾莫名其妙。
“你中了药王匪的药,却仍然保持住了意志清明。”顾倾喃喃念叨着,蓦地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而我居然疑你问你……”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穆瑾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根据这么久以来艰难地游走在脱缰的剧情边缘的经验,她直觉不是什么她想要听到的话,于是干脆地出口打断,“这件事的交流到此为止,我不是来问你们意见的。”
接着她回过身,准确无误地盯住了存在感为零的仲如,“你跟我前去。”
仲如低头应是。
顾倾似乎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惊异地看了眼仲如,眸色沉郁下来。
他回忆了一下方才的交谈,直觉没有说出什么值得留下把柄的内容,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从什么时候起,穆瑾身边竟然有了这样可怕的存在?
想到一直以来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些人,顾倾的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却并未出言反驳。
他只是道:“我与你同去。”
可他的建议直接被穆瑾否决了。
“不需要。”穆瑾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丝毫余地,“我自有我的打算,多一个人反而碍手碍脚。”
顾倾眉目间涌出担忧,“毕竟医药本一家,若我跟着去,那些重重机关中,万一有用毒的,也可帮你解决。”
穆瑾坚决地摇了摇头。
开什么玩笑,她怀揣着一个系统金手指,自然是暴露对象越少越好了。
仲如好歹会飞檐走壁,碰见极端情况可以帮忙,但要是再加一个顾倾,她反而更无法控制情况了。
无论顾倾再说什么。她都一副不听不看的态度,转而去和仲如交代一些细节,顾倾看着她半晌,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取出一青一白两个小瓶,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穆瑾的手中。
“不让我去也就罢了,但是起码带上这两样药物。”他温雅俊美的脸上,满是对穆瑾的担忧和无奈,“听话。”
穆瑾看了看他,想要拒绝的话又吞了回去。
见她肯手下,顾倾在心中松了口气。
“青色的瓶子,是之前给过你的,能令你保持灵台清醒。”他人眼中孤傲清冷的顾太医,不厌其烦地细细叮嘱着,“而白色的瓶子里,则是几颗解毒丸,虽然不能号称解百毒,但寻常的毒,起码能起到压制的作用。”
顾太医着实是有些谦虚了。
就这两样药物的价值,即使是宇文睿想要向他索取,也需支付不菲的代价。
穆瑾当然知道,醒神散与御百草,乃是顾倾的成名之作。
她神色郑重了几分:“谢谢。”
顾倾怔了怔,絮叨的声音停了下来,半晌才笑道:“难得能从你嘴里听到个谢字,我也死而无憾了。”
他一如既往地温润优雅,只是格外的话多,并且不断拂去袖口灰尘的表现,无一不表现出他对穆瑾将出行的紧张。
穆瑾垂下头,正好看到顾倾神经质的动作,想起他喝茶时也是这样一副洁癖的模样,随口道:“若是这里没有你能帮得上忙的,你就先回宫吧,这里连个干净茶杯都没有,你恐怕待不下去。”
高傲干净还有洁癖的顾太医,可受不了军营这粗糙的环境。
何况太医不可擅离职守,她自己冒险出来也就算了,再耽误人家顾倾就有些不太合适。
没想到顾倾愣了愣,“在你的心里,我竟是这样吃不得苦的娇惯公子吗?”
啊?
穆瑾不明所以,她也没嫌弃他什么啊,洁癖是一种自己控制不了的行为,她又不会怪他。
顾倾深吸口气,眉眼有些哀伤,“我顾家世代行医,到我这代,父亲早亡,世人都想夺我顾家医术,等待我被踩入泥里,落魄求饶的那天,又怎会这点苦楚都吃不得。”
穆瑾没想到谪仙般的顾太医竟然也被作者安排了这么一个凄苦的身份,一时默然。
那他为什么会连喝杯茶,都要每喝一口都抹去自己的唇印?
“若不是你极度在意干净,不接受任何人在你的私人物品上留下痕迹,我也不必那样小心。”顾倾道,“竟然不知不觉间,你却已不再在意了么?”
什么?
穆瑾刷地一下,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只道原主刁钻恶毒,阴狠古怪,却没想到,她竟防人防到这种地步了吗?
仔细地回忆一番自己穿越到现在为止的举止,穆瑾冷汗涔涔地发现,她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不少马脚。
稳住。
她告诉自己,极力控制住面部表情,没有流露出一丝惊慌来。
“那我得多谢你为我着想了?”
她搬出原主的故弄玄虚大法,面对如此冰冷的询问,顾倾也只得苦笑。
穆瑾十分心虚,她无意再停留,对着仲如使了个眼色,两人快速离开了军营。
到达他们昨夜离开之处,仲如以手作哨,长吁一声,昨天的那匹墨马不知从何处狂奔而来。
仲如在马儿奔向这边之时,迅速一伸手揽住穆瑾的腰身,一提气就带着她腾空而起,直接落在了马背上。
穆瑾缓了口气,“你知道药王匪在哪?”
仲如道:“属下知道。”
穆瑾点了点头,没追问他是如何知道的,只在心中默默盘算,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
在原作中,唯一提到原主和药王匪有过的接触,就是原主从他那里得到陷害段榕榕的药,至于如何拿到的,压根提都没有提。
想到当时在宫庙中,药王匪对她表露出明显的垂涎,穆瑾心中紧了一紧。
药王匪只好美人,而原主的美貌已经达到令人见之忘俗的地步,她不相信当着这么大一个美人的面,药王匪能不动心思,而接受原主给的其它利益。
在原作里,原主不会……不会吧!
穆瑾被自己的猜测雷了个外焦里嫩。
她迅速地甩了甩头,镇定住神色。
反正已经箭在弦上,无论前面是什么状况,这时候也无法停下来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完成任务更重要的。
她这甩头的动作,让几丝头发搔到了仲如的下巴,仲如的鼻尖耸动一下,垂头了眼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