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可愿坐下,让我代劳?”
“……哦。”
穆瑾悻悻地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铜镜中映出了两道扭曲的身影,高挑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捧着她乌黑的长发。
本来没有对仲如一个大男人的手艺抱有期待,却没想到他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很快就为她绑好了一个整洁好看的发髻。
绯色发带多余的部分顺势垂在她散在背上的黑发中,相互掩映间更显得绮丽。
“觉得如何?”仲如的声音低沉了些许,顿了一下才又补充上,“阿瑾。”
这称呼,这一问,仿佛刚为新婚燕尔的夫人梳妆完的丈夫一样。
穆瑾摇摇头,想要将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来的画面给甩出去,随即又点点头,表示肯定仲如的手艺。
“不错。”穆瑾道。
两人这才坐下来吃早膳。
“安佛山如今已经被层层戒严,寻常人无法靠近。”仲如基本没怎么动筷子,一直在看着穆瑾吃,“我们若是想进入,只能从后山突入,那里是一片悬崖,一般不会有人把手。”
“负责把手的人是谁?”穆瑾吞下包子,问。
“飞鱼卫首领,江延。”
穆瑾要去拿第二个包子的手顿了顿,继续将包子拿了过来,恨恨地咬了一口。
这个名字如今可是非常熟悉了,要不是他,穆瑾也不至于被迫发现了宇文睿的狼子野心。
他们没有过多耽搁,吃完早膳之后就出了门。
这间客栈座落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而安佛山已经地处燕京边缘,因此他们还要走一段时间的路。
只是他们远远低估了穆瑾的容貌给众人所带来的冲击。
宫中妃嫔无数,美人如云,穆瑾又掩埋在太监的服饰中,即使大家都知道她姿容姝丽,却也对到底多么姝丽,没有什么概念。
而如今穆瑾脱去了宫中的繁琐,一身清冷霜色大繁化简,让她如月宫中的谪仙,堪为风流蕴藉。
何况无论是穆瑾还是原主,都是从小习武,走姿身态与一般人大不相同,只是简单的下个楼梯,竟然韵律惑人,一时吸引了堂中所有人的视线。
穆瑾:……
怎,怎么办,好像突然不会走路了。
柜台后的老板跑过来,迎着穆瑾殷勤地问道:“这位小公子,不知是何时来到弊店的?”
宫中人多敬畏惧怕穆瑾,但那都是基于原主的名声和权势。
还从没有人,像如今这般,将对她外貌的在意明白地摆在明面上,穆瑾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绷着脸,不去理会。
也不能直接遵从人设道:仲如,去给我把他鲨了助助兴。
可她没有反应,仲如却不容许有人无礼,上前一步将人拦在身后,道:“这位公子是跟我来此的。”
他背对着穆瑾,视线缓缓在堂内扫视了一圈。
瞬间流露的阴寒冷冽令接触到他目光的人浑身一颤,从心底里发出的颤抖蔓延至全身,可是当他们再次惊愕地看向他时,却发现这仍是一个面貌普通的寻常男子,像是那位漂亮公子的跟班。
也有察觉到他邪门的人,即使美色当前,也断不再敢抬头去看。
穆瑾看着这一幕,颇有些头疼。
他们的本意是悄悄行动,却没想到还没出门就引起了注意,她冷着脸拍了拍仲如的肩头,示意他不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人身上。
走出客栈大门,热闹的街市在眼前展开一幅连绵的画卷,寻常百姓最常见的人间烟火的气味铺面而来,让许久没有感受过普通人感觉的穆瑾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上一次她离开那重重的朱红深墙,是为了去平定疫情,一路上宛如惶惶末日,何曾见过这种太平盛世。
“阿瑾,我们距离安佛山还有一段距离要走,是否需要租借一辆马车?”仲如现在对叫她的名字已经破为熟悉。
穆瑾眉间轻蹙,“用马车得耽误多久,到了还来得及做什么?”
“那么我们该如何前去,请指示。”
穆瑾抬眼看向仲如,虽然他仍是面无表情,仿佛一板一眼公事公办地询问着,但她总觉得那双眼睛里仿若蒙着一层雾,而这层雾底下有看她笑话的意思。
穆瑾张了张嘴,在脑子里疯狂敲着系统:“系统,统统!你能不能让我瞬间学会骑马?”
“我看你在想桃子。”系统毫不留情地吐槽,“你不会的东西让我瞬间塞给你?你咋不想上天呢。”
穆瑾:“……倒也不必如此。”
穆瑾心中流下两行宽面条泪。
然而她面容沉缓,用一切成竹在胸的口吻道:“去弄一匹马来。”
“是。”
仲如也不询问为何只要一匹,完美地贯彻了她的命令,很快就牵来一匹墨色红鬃的高大骏马。
穆瑾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眼一闭一睁,充满了下定决心的决绝。
“仲如。”她回过身,用再自然不过的态度道,“……你抱我上去。”
仲如这次没有立刻回应。
穆瑾昂起下巴,露出一副不满的神态,极力掩饰着发热的耳垂。
“怎么,你对我的命令有什么疑问?”
仲如这才有所动作,他的眼神波动了一下,靠近穆瑾站到她的身后,“不敢。”
穆瑾悄悄松了口气,无论以原主的人设,还是以她本人的性格,说出这句话都简直突破羞耻。
好在仲如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工具人,他双手握住穆瑾的腰,那双看似并不粗壮的手臂几乎没怎么用力,穆瑾就感到脚下腾空而起,下一秒已经坐在了马儿的背上。
视野一下子拔高了许多,身下的马儿也不如城墙般稳固,踢踢马脚甩甩尾巴,穆瑾坐在上面晃晃悠悠,心惊胆战地抓住了缰绳。
她将目光移到下面,对望着她的仲如道,“你还在等什么?”
仲如:“属……我可以和你同乘吗?”
穆瑾:啊啊啊啊啊你一定要问出来吗你个木头!
她别过头,“若你自信轻功能追上马儿,那也未为不可。”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身后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劲瘦的小臂探到她的身前接过了缰绳,将她牢牢地护在了这双臂弯的范围中。
仲如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的震动。
“我的确可以追上马儿,但是为了节省些力气,还是多谢阿瑾的体贴。”
穆瑾:“闭嘴,出发。”
仲如看着她莹润通红的耳朵,鼻尖满是她发间的清香,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
他再不耽搁,双腿一夹马腹:“驾——”
想要前往安佛山,需经过城西的地界。
穆瑾他们一路策马疾行,路过城西时也不曾停下,穆瑾从仲如的臂弯间探出脑袋,仔细地看了看这曾经被疫情的阴云笼罩的地方。
和其它街道没有什么不同,络绎的行人,叫卖的商贩,酒楼里飘来的香气,是最平凡的日子,也是最难得的幸福。
穆瑾的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欣慰。
“唉,可惜这么大个燕京,竟然没有出现个流氓恶霸强抢民女什么的。”穆瑾心情好了,就开始回忆起曾经电视剧里看过的那些桥段,“这景象好是好,就是普通了些。”
她嘟囔得极为小声,本以为不会让后面那人听见,却在她说完之后,在后面传来了语气古怪的声音:“这里是燕京,还有骑兵团的镇压,如何会出现……你想象中的那些。”
“?!”穆瑾没想到被听见了,噎了半晌,才不服气地道,“异党都能有,有几个纨绔子弟流氓恶霸怎么了。”
仲如就不说话了,不知道是否对她过于无语。
知道了他的听力这么好,穆瑾也管住了自己的嘴,不在把心里嘟囔的东西说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特别容易在仲如面前说漏些什么,明明在其他人面前不是这个样子。
似乎冥冥之中,他们出于意料地对彼此十分了解一样,无论她说什么,仲如都能立刻领略意思,而她也能从仲如那张面瘫脸上,看出几分他的情绪。
一路无话,两人来到了安佛山的脚下,从山脚处起就有身着飞鱼服的人在驻守着,是江延的人。
根据计划,他们不打算和飞鱼卫发生正面冲突,仲如挑了个隐晦的地方下马,并再次握住穆瑾的腰,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举重若轻的模样让穆瑾怀疑地看了眼他的胳膊。
这看起来也没有戎锋的壮硕啊,哪来这么大力气。
仲如早就踩好了点,这个据点正面看上去易守难攻,但是在背面却由于悬崖的存在,时常疏于防备,凭借他的轻功,带一个人过去轻而易举。
由于距离异党被清剿已经过去了几天,江延似乎觉得不必再浪费过多的兵力在守卫一个已经空了的房子,出了山脚下的那批人之外,一路走来竟然没再见到有人。
两人顺利地摸到了屋子里。
屋内果然已经被彻底搜查过一番,翻倒的桌椅和地面上的血迹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鏖战。
穆瑾走过狼藉的大厅,直奔后面的卧房而去。
仲如一路紧跟在她的身后,警惕的眼睛向周围打量着,此刻见她进入卧房,疑惑道:“这里早已被多方人马搜查过,现在再进来,能找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