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徐露昭张张嘴,用了两秒才让停滞的大脑运转起来,神色间露出一丝委屈,“只是你已经很久未曾回家,姑姑也甚为惦念,这才让我到你这里来给你带些吃食,你瞧。”
她从身后婢女的手中接过食盒打开,“这是太尉府新作的栗子糕,姑姑交代你从小就喜欢吃这个,一定要让你吃到热乎的呢。”
她口里的咕咕自然就是戎锋的母亲太尉夫人,言辞间极为亲密热络,仿佛真的是一家人一般。
戎锋本来还要斥责,一低头看到食盒里圆圆胖胖的栗子糕,临时改口道:“既然来了这里,你就做好在疫情结束之前无法回去的准备。”
他接过栗子糕,再未和她多说一言。
徐露昭保持着端庄娇美的微笑,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进了衙门。
回去之后戎锋没有发现穆瑾,特意交代人将食盒送进穆瑾的房间,他站在原地想了想,穿上防卫服向百疾馆走去。
穆瑾果然在那里,她也穿着防卫服,小声和旁边同样穿着防卫服的人在交流着什么,当戎锋走过去,那两个人一起回过身来,从绢布中透出的眼睛来看,是顾倾。
见他到来,顾倾没有离开,继续对穆瑾道:“你之前提议给患者灌服淡盐水,的确起到了奇效,服下淡盐水的患者体温下降明显,却不知是何道理?”
穆瑾心想我怎么和你解释是为了维持电解质平衡?
她只得故作高深地道:“胡乱试试而已,他们终日不得进食,只凭米粥之类的如何保证力气?”
见她虽然嘴上从来不说,所做的一切却件件都是为了患者,顾倾眼里闪过某种柔和的情绪,口吻里也有些许动情,“瑾儿……”
一听他这么叫穆瑾就忍不住汗毛起立,连忙竖起耳朵注意听,生怕他再说出什么逼她崩人设的话。
尤其还有个男二在这里,她更紧张了。
可是顾倾看了即使隔着绢布,也能看出神色冷漠的戎锋一眼,温润地笑了,“如今疫区情况稳定,你也不是大夫,操劳了这许多天,是时候稍作休息,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穆瑾心中犹豫。按理来说,是应该有人随时回宫向宇文睿汇报疫区情况,但是前期疫情实在凶猛,她一个人都不敢放出去,连宇文睿派来询问的人都几次被她命令飞鱼卫挡了回去,如今已经趋于稳定,她的确应该安排人回去复命了。
拒绝一时爽,而此刻想到宇文睿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她也忍不住心底打颤。
“也好。”穆瑾道,“我早就想离开这个又脏又臭的腌臜地方了,就由我亲自回去向皇上回话,省得下人口吃不清不楚,反而让陛下着急。”
这话一出,顾倾和戎锋的目光俱是一柔。
“你放心。”戎锋道,“我可派飞鱼卫和你的人一道回去,定会尽力护他不会被皇上责难。”
她担忧疫情扩散,几次亲自出马将皇上派来的人挡回去的事,在疫区算不得什么秘密,也是因为她言出必行,手腕刚断,才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了疫情,没有产生更大范围的扩散。
应太医还曾摸着胡子感叹,若是皇上因为这点难为于她,他哪怕舔着老脸,也会为她求情。
柯文轩当时也表示了赞成。
穆瑾:“?我是害怕下人说不清楚让陛下担忧,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戎锋眼里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心道她脸皮这样薄,自己实在不应当把她心里想的说出来。
穆瑾快被他们气死了,当天晚上就派人准备马车,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放在床头的那盒栗子糕,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担心上面沾了病毒,和衣服一起一把火烧了。
此次回宫,她和戎锋一道,带着应太医与柯文轩亲手写的陈情折子和二百飞鱼卫回去复命,所有人均按照她的要求,在踏出城西之前才可脱下防卫服,以烈酒洗手之后才能出城。
车行驶在路上时突然想起,似乎还有个刚来找人的表妹,但见戎锋面容沉稳,丝毫没有担心的模样,穆瑾也就将这事丢到了脑后。
人家的表妹,人家都不急,她担心什么。
一路无话,穆瑾在深夜时分回到了巍峨的深宫,看着一路景致变换,从寻常屋舍变成高峻宫墙,产生了深深的恍如隔世之感。
“你想到该怎么圆这部分剧情了吗?”
“穆总管,皇上有请。”
系统的声音和前来接应的李连合在了一起,穆瑾沉默地抬起头,见到了这么久以来在疫区从不曾见过的,一张笑意无暇,假意真心的脸。
第22章 原女主惊变。(微改)……
在疫区之时,所有人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因为要控制扩散,穆瑾周围留下的人也十分简单。
除了几位太医之外,就只有刚正耿直的柯文轩,以及后来才赶来的戎锋,这些人都不是会假意奉承,虚与委蛇的人。
因此穆瑾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句句绵里藏针,时刻走在刀尖,精神都被压迫成一条直线的紧张感了,乍一下回到危机重重的宫廷,她还颇不习惯。
被李连领进去的短短时间内她一言不发,无论李连试探什么,都轻巧地以“嗯”,“呵”应对,也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自讨没趣,李连也闭了嘴,直接为她打开了太和殿的大门。
殿中灯火通明,磅礴山河屏风之后朦朦胧胧能见到一抹明黄的影子,穆瑾深吸口气,将表情调整成谄媚状,轻声说了句“陛下,锦文求见”。
端坐于屏风后面的身影动了动,帝王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进。”
穆瑾如一只欢悦的小鸟,挂着笑容小跑进去,扑通一声跪在了案前:“给陛下请安!”她抬起头,妩媚水润的双眸闪烁着浓烈的思念和敬慕,“阔别三月,锦文对陛下甚为想念,索幸不辱使命。这是顺天府尹柯大人,应院正等人所书陈情,请陛下过目!”
她以头抢地,高高举起早已准备好的保命符,滑落的袖口下露出细白的一截腕子。
宇文睿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抬眼看了站在旁边的李连一眼。
李连揣测圣意,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去接穆瑾手中的折子。
谁料宇文睿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李连,你退下。”他不顾呆在当场的李连,又对穆瑾道,“锦文,把你手里端着的好东西拿上来给朕看看。”
可怜李连服侍皇帝十余载,第一次捋错了龙须子,吓得他本就白的面貌更是一败,幸亏他反应还算利索,立刻躬身道:“奴才告退。”
穆瑾:?
总感觉事情又向奇怪的事情发展了。
她不敢动作,战战兢兢地用余光看见李连的袍角在视野里消失,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宇文睿。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小表情逗乐了,帝王深邃的眉间流露出一丝笑意,抬手招了招:“怎么,还得要朕亲自下去请你吗?”
穆瑾一个激灵,连忙想要站起身来,谁料忘记了自己手中端着东西,一下没处使力让整个半身一歪,虽然反应迅速地用手肘撑了下地面,还是让她多了分连滚带爬的凌乱。
穆瑾:……脸丢了一地,怎么捡?在线等,挺急的。
果然听到上方的帝王发出愉悦的笑声。
穆瑾很想以手掩面,奈何手里的折子不能扔了,只好沮丧地来到案桌前,恭恭敬敬地伸手呈上。
宇文睿看着她通红的耳廓,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挑了下眉,接过折子后刚要伸手,就见她火烧屁股一样立刻后退几步,低着头不抬起来了。
宇文睿自然地将手落在案桌上,故作嗔怒道:“你离宫一走三个月,再回来倒是不怎么和朕亲近了。是怨朕将你派去吃苦?”
穆瑾没想到他没过问她把询问的人赶回宫里的罪,一时准备好的说辞没法用上,卡了半拍:“奴才不敢,当初是奴才自己求陛下开恩才得来这个立功的机会,正担心是否有辱圣恩呢。”
“看你这乖觉的模样,想必是知道自己犯错了?方才进来时不是还满面得意。”宇文睿哼笑一声,随手拿起刚接下来的折子举了举,“那么积极地把这些折子呈给朕,这里面有你的护身符?”
没等穆瑾回答,他突然将手中的折子重重拍在案上,沉下来的声音不怒自威:“穆锦文,你可知违背圣意,驱赶传话的侍卫该当何罪?”
穆瑾浑身的汗毛都被吓得竖了起来,立刻再次下跪,因用力过猛而感到膝盖生疼,垂着脸龇了龇牙,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回陛下,奴……奴才是迫不得已啊!当时疫情正值严峻时期,那侍卫打着陛下的名义非要进入城西巡查,要知道奴才可才是陛下您亲口御点的钦差。何况这疫病凶猛异常,但凡是走进来的都有被感染的危险,哪怕是奴才自己都不例外,如何敢放他进来行走之后再回宫面见陛下!”
她声音有些发抖,但是分外坚定。
“如今病情得到控制,奴才这才连夜赶路前来向陛下请罪,请陛下明察!”
一番话说得铿锵凛然,宇文睿情绪不明,穆瑾低着头瑟瑟发抖。
半晌,周身压抑的气压一散,宇文睿道:“你是钦差,倒是和一个侍卫置气了,就算把他放进去压着他不让走又如何,平白落个抗旨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