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生穆瑾声音淡淡,“如方才几位太医所说,疫病传染性极强,并且十分凶险,所有发病的城民均在二至八日内产生高热、呕吐、心律不齐等症状,凡是接触者无不中招,不久就会全身抽搐,呕血而死。”
“不错。”应太医点头。
“而因为之前大燕从未爆发过如此病症,所以现在只能采用原始的熏艾,以及□□为重的茵陈蒿汤、炙甘草汤等为主要治疗手段,只是收效甚微,短短半月内死亡城民已高达万人。”
穆瑾说着,心下叹了口气。
别说是在条件落后的大燕国,哪怕这个病在现代爆发,医疗条件稍微差一些的国家都难以面对。
根据原作所说,这场疫病,分明是当初弄死大半个欧洲的鼠疫。
不知道原作者究竟对鼠疫有什么执念,瘟疫也是鼠疫,最后穆锦文死在牢中,也是因为得了鼠疫。
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穆瑾明艳的眼睛里不禁流露出一丝哀戚之色,仿佛对所言的死亡人数达成强烈的共情,一时间让几位心怀苍生的大人产生同感,对她的敌意又减弱了许多。
因顾忌着段榕榕是从现代而来,如果她做出太出格的举动,一定会引起她的怀疑。但是如若明知可为但不为,牺牲的就是千万百姓的命。
穆瑾思来想去,终于下决心道:“不瞒各位,我的确有个初步的想法,但是这一切,都需要等到见过城中患者之后,才可下决定。”
应太医和柯文轩对视一眼,应道:“也好,我和顾倾原也打算明天一早就去看望患者,我们一道吧。”
柯文轩的眼里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怀疑:“你真的肯去?”
穆瑾快被他给气笑了。猛地一个抬眼,眼中灼灼的神色刺得他一滞,“这么多人看着,我还能逃跑不成?何况这满城病人,我能跑到哪儿去?”
柯文轩眼里露出讪讪的神色。
穆瑾径自起身,而随着她的动作,江延立刻恭敬地垂首立在她身边,她看了在场的几人一眼,缓缓地下令。
“命五百飞鱼卫,从今晚起,严防死守城西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出口,但凡放出任何一个活物,唯你们是问。”
她环视四周。
“包括在场的所有人。”
也许是因为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言辞神态皆充满令人无法违抗的气势,底下竟然满座寂静,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做到这一步已经到了崩人设的极限,如今天色已晚,穆锦文可不是劳累自己也要为国为民的大忠臣。
无论穆瑾多着急想看到患者的情况,这时候也只能偃旗息鼓,在柯文轩带领众人去饭堂时,冷哼一声直接转身走了。
自然会有人带她去安排的房间。
看着蒙着绢布,一双大眼睛里流露着惊恐的小侍女在领她进入房间后飞速逃窜的背影,穆瑾不禁沉思,这到底害怕疫情,还是害怕她的名头呢?
第二天,蒙着脸的穆瑾如约到来,跟着众人前往病人的住处。
太医们已经意识到这种病具有极强的传染性,自然不会将病人留在普通的医馆,距离衙门不远处有一处占地近百顷,由当今皇上宇文睿的父亲,圣孝恭皇帝主持建设的“重疫隔离处”,命名为百疾馆。
这次感染的所有人,无论轻重全都被移到了这里。
穆瑾知道大古代的也不能指望什么轻重症分离,能做到这一步,避免更大化的扩散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一直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才让感染和死亡人数不断增加。
应太医为太医院正,身份贵重,大家本提议不必让他亲去,但他表示哪怕是顾倾,转述的病症也不如他亲眼去看看来得准确。
医者仁心,应太医到这个地位都没有忘记本分,穆瑾对他更多了一份敬重。
顾倾劝不动应太医,转而对穆瑾欲言又止,穆瑾一看就知道他又想劝她别去,干脆头一昂当没看见,昂首阔步地走进了百疾馆。
反正系统保证过,她一定会死在该死的时候。
穆瑾:……虽然放心了,但并不是很开心。
而在她身后,看着她大无畏的背影,几人对视一眼,皆露出相似的动容和敬佩。
这个门现在对正常人来说无异于巨兽食口,扪心自问,若不是职责所在,谁能毅然决然地走进去。
就算要进,要做到穆瑾那样将生死置之度外,姿态坚决而从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说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是黄泉之路,而踏入这个大门,就是三千恶鬼煎熬哭嚎,不得超生的现实惨状。
穆瑾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
戴着绢布的官兵沉默着将一具具尸体搬出去,饶是如此,空气里也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和腐烂的臭味,尚有气息的病人伸出枯瘦的手臂伸向来人,嘴里血液和涎水横流,暴突的眼睛满是血色。
穆瑾瞳孔皱缩。
她还是低估了瘟疫。
一阵在污浊空气中格外清新的药香来到她的身边,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顾倾蹲下身,毫不嫌弃地伸出手,想要为患者处理脓液,身后的几位太医也各自开始忙碌,对穆瑾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柯文轩也一脸凝重,亲力亲为。
穆瑾对这里的不能接受在顾倾的意料之内,他原本只是想带她来走个过场,最好吓住她,这样就可以安心待在后方。
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患者,一只纤细秀白的手突然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顾倾心中一颤,看向穆瑾露在外面,充满哀戚之色的妙目,露出询问的目光。
穆瑾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被烫到了一般迅速甩开他,看他又继续去碰触患者,焦急之下冲口而出:“别碰!”
不止是顾倾,旁边的几人也都抬眼看向她,眼里流露出果然如此的失望。
穆瑾心中紧迫,为了维持人设磕绊了一下,才道:“你要是巴不得病……病情移到你身上,大可以直接用手碰他。”
“穆总管。”顾倾眉宇间夹杂着一丝严肃,“我是医者,自然以病人的需求为先。”
“是,以病人为先,然后极限一换一,到阎王爷面前报道的时候还能拍着他的肩说声好兄弟。”穆瑾飞快地刷完仇恨,看到别说柯文轩,连顾倾眼中都要出现怒色了,连忙补充,“油布!”
第17章 作死的来了。
盘算着再不分敌我地输出,她铁定会被顾倾打包扔回宫里,穆瑾赶紧说出自己的打算。
顾倾怔了怔:“油布?”
穆瑾迅速地思索这个朝代能找到的隔绝材料,只能想到油布这个好找又便宜的东西,“用油布制成外衣和手套——就是能活动五指,但是将手包裹的东西!”
她看向关注着这边的几人,即使看不见她的脸,有力的语气和坚定的眼神也制止了他们想要驳斥的话语,“如果想要和病人一起去下面,那怎么做随你们,但是我还不想死,要是你们传染了,我也逃不了。”
穆瑾手指有些发麻,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崩人设了没有,在如此凄惨的命运面前,她所担忧的那些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只要能救人。
柯文轩锐利的眼神在她身上定了一秒,她毫不退缩地回视,半晌他扭头看向应太医,“您觉得如何?”
应太医埋在雪白眉毛下的眼睛闪烁着晶亮的光,“顾倾,你说呢?”
顾倾原先微薄的怒气彻底消失不见,他看着穆瑾的眼睛充满异彩,听到应太医问他,慢慢地颔首,“可行。”
穆瑾松了口气。
在几个最高长官的指示下,全城的油布迅速被收集起来,因为穆瑾下了禁令不允许任何人外出,仅靠剩下的绣娘来不及赶制所有人能用的隔离服,于是戎锋留给她的飞鱼卫也被她拽来干活。
可怜这群生下来就舞蹈弄棒的大小伙子,面对这个要求手足无措又不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上。
当穆瑾穿上一件缝制得歪歪扭扭的“隔离服”时,面无表情的江延第一次露出羞赧的眼神。
穆瑾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飞鱼卫们当然被要求全部穿上,除此之外,各个通往外界的出口,也都被穆瑾下令封门,以油布张贴,势必不让任何病毒飞沫有机可乘。
她所能做的只有在外部隔离,至于如何治疗病情,她真是半点忙都帮不上。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日跟着顾倾亲自到场,即使阴沉着眉眼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但是无论送汤换药,还是包扎伤口,她都从不推辞,纤细的身体被包在怪形怪状的油布袋子里,看着比其他人都要可爱几分。
不知不觉,太医们吃饭时总是不忘记给穆瑾留一份,顾倾开始明目张胆地叫她瑾儿,连柯文轩那张对她从没个笑模样的老脸,都对她有了几丝柔和。
穆瑾发现,无论她故意说出多难听的恶言,听到的人也只是一笑了之,分毫都不想和她计较。
穆瑾:怎么办,好像做过头了。
系统:敢问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拍着病患后背的手顿了顿,穆瑾知道系统在不满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