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本来就不够住，走是不可能的。
她没理熊孩子，把床铺好了，说是床，其实是砖头垒成的，中间还挖出来了一个空间，专门用来放煤炭取暖的，有点像炕。
床上放了个小桌子，隔开了两处空间，妫千音抱着被子躺到了左边，白笑笑见没人理她，鞋也没脱，上了床来回踩踏，在床上留下了一道道泥泞的痕迹，泛着一股泥土的潮湿和腐臭味道。
妫千音受不了了，冷笑了一声，抱着被子下了床，说道：“这床就留给你睡吧。”
白笑笑见人离开了，又将目光转向了已经躺下，正在就着煤油灯看剧本的陈慧，颐指气使命令道：“你和我换一下床，不换的话我就让爸爸换掉你，不让你拍戏。”
离了屋子，现在已经是大半夜，除了余戈租下来的几间屋子，山上的其他人家全都熄了灯，白雪笼罩处一片安静，偶尔有狗的叫声。
余戈坐在外面抽烟，见妫千音抱着被褥出来了，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亮着灯光的屋子，掐了烟推开了木制的门，正好看见白笑笑在扯着陈慧的头发，要把人往一张脏污的床上推，边推边说道，“我让我爸爸换掉你！”
“你做什么！”余戈冷了脸，吓了屋子里的几人一跳。
白笑笑见余戈进来了，放开了陈慧，软着声音撒娇道：“余叔叔，我不想住在这里，我要住酒店。”
“住什么酒店，”余戈瞥了眼床上脏污的脚印，心里压着一股气，说道，“明天趁早给我滚蛋走人。”
“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这么说话，”白笑笑被凶，板着脸，“我要让我爸爸撤资，不给你钱拍电影。”
“稀罕你家那点臭钱，”余戈拿手机把白笑笑蛮横的模样拍了下来，打算让姓白的看了视频赶紧把人带走，“你家破产了，就指望着你来拍电影的那点钱周转还债呢。”
要不是和姓白的玩得好，他也不至于把这小孩安排进来，想给小孩铺路。
“趁早滚蛋吧。”他说了一句，走出门外的时候妫千音已经不知道去了哪。
破产是什么意思，白笑笑还是懂的，毕竟十三四岁的年龄，也算不上小，她说道：“他骗你们的，我家有好多钱，你们和我换一下床，等我爸来了，给你们一千万。”
打死她她也不想睡那么脏的床。
余戈性子耿直是出了名的，应该不会说谎，方沁云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熄了灯，另一边的陈慧还在哭，也没理会白笑笑。
白笑笑委屈的爬到了床上，忍了一会没忍住，又开始大吵大闹了起来，方沁云睁着眼睛，眉头紧蹙，只觉得太烦人了，早知道她还不如和妫千音一起出去呢。
妫千音躺在了一张窄小的床上，借着月光打量眼前的小女孩，她当时站在外面的时候，这小孩牵着狗走了出来，要和她做一笔交易，小孩让她睡在自己家里，但是要求是妫千音拍完电影离开后，要把这个被褥留下来给她睡。
小孩叫封雪，瓜子脸，圆眼睛，一头干枯的长发，脸是好看的，只不过因为这里的天气寸寸皲裂开来，起了皮，还有红血丝。
“姐姐，”封雪说道，“明天我去捡树枝，烧树枝我们就不冷了。”
“我不冷，”被白笑笑闹了一阵，妫千音一点睡意也没有，问道，“你家里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这窗户都是报纸糊的，估计烧树枝也没用，也不知道余戈带过来的煤炭怎么没分到这个小孩。
“修桥，摔下去了。”封雪往被窝里缩了缩。
妫千音沉默了一会：“我明天带你去要点煤炭。”
不止是煤炭，余戈还带来了几套小孩穿的衣物，她带来的衣服对于封雪来说太大，打算先问余戈要一套，让封雪把身上干硬了的毛衣换掉，再考虑别的事。
第二日一早，余戈正在为选角的事情烦心，他昨天夜里把视频发给了白严，又和工作人员说了决定替换掉白笑笑的这个决定，结果几方都在劝他再考虑一下，现在所有人都到了封雪县，总不能因为小孩闹脾气，耽误工作进度。
换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实在是耽误不起，余戈心里也明白，他坐在门口，嘴里叼着烟晒了会太阳，眼角余光看到妫千音穿着羽绒服走了过来，还牵着一个被羽绒服遮的严严实实的小孩。
知道了妫千音的来意后，他笑道：“还能要你出钱买？跟我进来吧，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衣服。”
等封雪换了衣服出来，余戈看到封雪的模样后，眼睛亮了亮，何必大老远的再选小云言的角色？这里就有个合适的。
“想不想演戏？”余戈像个哄骗小孩的人，“就是过家家，扮演一个角色。”
封雪睁着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是盯着余戈看，看了一会儿后又仰头看向妫千音。
“我知道，”她说，“我以前在家里电视上看过。”
“你家里有电视机？”余戈有些惊讶，这里因为海拔的原因，再加上处于贫困地区，他还没见过有人家里有电视机的，顶多了就一个破旧的收音机。
“以前的家，”封雪说，“爸爸把房子卖了回来修路，家就没了。”
余戈想了想，很快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感慨了一句：“这当父亲的......”
从来只看到做父亲了为了小孩，努力让家里条件变好的，还没见过这种把自家小孩从天堂带到地狱的，不过人家也是为了大义，吃百家饭上了大学当了老板，想回来报答村里的人，这种事没什么说法，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说多是错，他只能说道，“你爸是个好人。”
封雪应下了饰演少年云言的角色，和陈慧站在一起，两人都极其安静，她的长相是漂亮的，精致的，站在镜头下，眉眼多了几分张扬，简直就是书里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云言，相反地，陈慧的长相偏钝偏圆润，很适合家燕这个角色，朴实，善良，却被云言误了终生。
剧情从一开始在城市里打拼多年，小有成就的云言回到家乡偶遇好友家燕开始，中间穿插着回忆杀，余戈先拍的是云言和家燕久别重逢的一幕，他让陈慧带着封雪站在一边看着，先熟悉一下剧组的日常。
云言和家燕久别重逢后，两人的差异很大，一个是城市精致的都市丽人，一个是山沟里油头垢面的村妇，相比较云言嫌弃应付的神色，家燕在看到多年前的好友回来时，神色是喜悦的，又带着一点羞怯，以及藏不住的羡慕。
妫千音穿着花棉袄，头发被打了许多灰，杂乱的系着垂在一边，脸也脏脏的，扎着一个极其艳俗的头巾，第一幕拍完后，她冻得脚冷，跺了跺脚。
隔壁屋的白笑笑还在惨嚎，让她想到了高中时学的一篇文章：每至晴初霜旦，常有高猿长啸，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忍不住笑出了声。
蹦跳了几个来回，妫千音双手插在了衣服兜里，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脚也不像先前那样，冻得像两块冰，她再接再厉蹦了一会，结果转身的时候一个打滑，摔在了地上，正好对上了两条笔挺的长腿，看这布料和锃亮的皮鞋，应该不是村里的人。
她抬起头，对面的柏商陆也看到了她的脸，向来古井无波的脸闪过了一丝惊愕。
第43章 七年之痒 穿什么都好看
生意做大了的人都会做些慈善, 柏家也不例外。
柏商陆和手下来到封雪县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了一个穿着花花绿绿棉袄的人在蹦来蹦去，头上还扎了一个头巾, 看不清脸，不过穿得挺臃肿的。
手下笑道：“村里的老太太还挺有活力。”
话音刚落, 有活力的老太太脚下一个踉跄, 摔在了众人眼前, 柏商陆也由此看到了她的脸，虽然脏污，但是勉强还能看出本来的相貌。
“兰音？”手下闲着在家里的时候, 也和老婆孩子一起看过兰因这部剧。不过电视剧里张扬肆意的兰音，怎么现在穿成这样, 脸也脏脏的。
柏商陆不是会在闲暇时间看剧的人, 也不知道手下喊的兰音是谁, 他微微弯腰拉了一把妫千音，扫了一眼布景：“在拍电影？”
来的路上他就知道余戈选了这个地方取景, 不过他没想到妫千音也在这里，还打扮成这幅模样......挺不适合她的。
妫千音被扶了一把，站起了身，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一跤, 有些羞怯，忍住了尾椎处的疼，抬眼看着柏商陆, 带着一丝怯意：“大哥好。”
她还挺怕柏商陆的。
“嗯, ”柏商陆沉声应了一句，“小心一些。”
他说着不再看妫千音，目不斜视, 和身后的人去了余戈所在的屋子，妫千音则是冷得受不了，抱着煤炭和封雪回到了小破屋，开始烧火取暖，等屋子里暖和了一些之后，又跑去外面，她记得有个地方栽了一树梅花，特别好看，她想折一枝放在窗前。
柏商陆的人都在山下，这次余戈进山，一路跟着的直升机就是他赞助的，他和余戈了解了一下封雪县的情况，末了要离开时想到了妫千音的装扮，问道：“你拍的是什么电影？”
“双生，”余戈回道，“我给你寄了剧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