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一向得钟将军的喜欢,钟将军对她从来都是宠溺宽容的, 似乎没听过什么时候他这样怒吼着和她说话的。
两人心下都微微有些发怵,可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屋。
钟紫蕾被关到了祠堂, 这会儿下面跪着的是钟紫桦和钟紫蔓,两人面色都白的和纸一样,钟紫蔓的肩头被父亲的暴喝声吼得一抖,显然是有些吓着了。
“你还为她辩驳?蕾儿如今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意妄为,还不都是你惯的!”
钟高成因着儿女陪着肖太尉家眷往徐城避暑,近日来在朝中的人气也旺了起来。今日在散朝时,还得了兵部上书梁大人的夸赞, 看样子有意推举他接管兵部新空下来的兵部郎中一职。
只可惜还没高兴上半刻, 回家便听了这样的噩耗。
向来对他不甚闻问的梁大人,为何忽的热络起来,还要推举他升官, 还不都是看着肖太尉的面子。
如今再看,这官不仅没的升了,便是现有的职位保不保的住都是一说了,若是再悲观些看,过些时日被找个缘由贬了出京都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这天下眼看便要姓付了,肖家可是付氏的第一家臣。
越想越觉得前路无望,钟将军只恨不得没有生过这个女儿,毁了她自己不说,还连累了全家。
王夫人流着泪,委屈的道:“孩子都说了不是她,你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也就罢了,还要打她,孩子都让你打坏了!”
钟将军生得健壮魁梧,当时一巴掌下去钟紫蕾眼前都冒了金星,立时便倒在那起不来了,后来钟将军让她去跪祠堂,还是下人们从地上给拖起来的。
他抬头见到茜瑜二人正进来,伸手指了她俩,怒目圆睁的朝着王夫人道:“今日若是茜儿瑜儿这样素来老实的孩子这样说,我尚且还信上几分,蕾儿平时是如何恃宠而骄蛮横妄为的,你自己养的女儿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样?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王夫人用手帕捂着口鼻呜咽着,酸楚的道:“女儿什么时候是我一人养的了?再说蕾儿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偷人家的东西啊,再说她陷害瑜丫头做什么,这丫头不争不抢的,也没碍着我们蕾儿。”
正说着,她眼泪模糊中看到了钟瑜,便想引了战火到他处,怨恨道:“钟瑜!你好歹毒的心啊,连你亲姐姐也要算计!”
钟瑜和钟紫茜一同在兄妹的边上跪了下去,这一路的忐忑中她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现下抬头平静的道:“瑜儿僭越,不得不说一句,夫人说话要有真凭实据。”
“你先是设下圈套令蕾儿说那手钏的材质,后又与刑婆子勾结,诬陷他人,你敢拍着胸口说没有?”
钟瑜还没说话,边上一个带了点怯意,却又不乏坚定的声音道:“瑜姐姐没有,爹爹,娘亲,女儿可以作证!”
王夫人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女儿会站到另一边,呆了一瞬,问道:“蔓儿,你、你……”
钟紫蔓朝着父母拜了一下,清清楚楚的道:“当时的情况桦哥哥已经说了,事情是突然发生的,瑜姐姐如何与刑婆子提前议好呢?
若是提前议好了,那想来是一早知道有手钏一事了,那她为什么不干脆放在蕾姐姐这来诬陷她,偏要放在自己这给自己招嫌疑?
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瑜姐姐根本没有提前知情,而事发突然,她也不能与刑婆子提前议好。”
王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钟紫蔓一番陈词句句在理,面对亲生女儿,她又无法责怪抵毁,只一拍大腿,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出你们这样一个两个的不省心!”
钟瑜满怀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无声的致谢着。
钟紫蔓抿了嘴角,小声的道:“我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
王夫人哭的伤心,钟将军无奈的叹了口气,暴怒之后有些疲累,向后坐在了椅上,向着钟瑜道:“你自己说说吧。”
钟瑜道是,从容自若的道:“父亲,那日是蕾姐姐先怀疑我偷盗手钏,我以为佛珠不值钱才有那样一问,却没想到蕾姐姐跟着说出了手钏的材质,惹了嫌疑上身。我并非故意陷害,毕竟如果蕾姐姐什么都没做,便是故意套话也套不出什么的不是吗?
至于刑婆子,她是肖府的老人了,没有道理帮我一个外人。何况徐城那些时日她待我们姐妹一视同仁,并不曾与我有什么特殊亲近的关系,此事想来几位姐妹还有桦哥哥都可以作证。”
钟将军点点头,想起方才他盘问钟紫蕾时她一副愤愤不平不知悔改的模样,气得他五脏六腑移了位一般的难受,眼下乖巧顺从的这两个女儿对比之下显的可爱多了,于是道:“好孩子,父亲知道了。”
盘问完了钟瑜,他又问了问钟紫茜,钟紫茜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白莲花模样,说着说着最后流下了两行泪水,哽咽着道:“都是茜儿的不是,若是茜儿能多留心些姐妹,再细心些,一早察觉了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请爹爹连带茜儿一同责罚吧。”
此言一出,果然惹得钟将军心下生怜,从椅上起了身,行过去拉着钟紫茜起来,喟然道:“若是蕾儿也有你这么懂事,爹爹今日也不必如此忧心了。罢了,大错已经铸成,也不是你们的过错,都起来吧。”
几个儿女提着衣摆起了身,钟将军朝着边上嫡出的两个道:“桦儿,你是长子,此行出了这样大的乱子你也不能免责。这两月你的花销减半,今日去书房抄写《仪礼》,抄完方可回房。蔓儿,你好好陪着你娘,她……很伤心。
茜儿瑜儿,随我一起回偏院用膳吧。”
钟紫茜心下一喜,父亲极少到偏院用膳,这一回王夫人失了宠,施氏大好的机会来了。
钟将军带着两个女儿消失在了门口,钟紫桦也跟着出门往书房去了。
钟紫蔓坐到了王夫人身侧,拿出手帕递给母亲,关切的道:“娘亲,你莫要伤心了,父亲不过是一时气极,你看他刚刚那样动怒,可临走时还不忘记关心您,想来之后气消了,肯定还是会回到您身边的。”
王夫人执着手帕擦了泪水,这会儿平缓了下来,唉声连连:“事都做下了,又能如何,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钟紫蔓嗯了一声,回身去外面叫人上了两杯滋润喉咙的甜枣花茶,亲手送到了母亲手边。
王夫人接过饮了,清新甘甜的味道入了口,倒是驱散了不少心里的阴霾。
她面露疑色,上下打量了钟紫蔓:“以前你向来不参与这些是非的,同一屋檐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和偏院的亲近过,这出行一趟倒开始帮着人家说话了。”
钟紫蔓有些心虚,埋头咕嘟喝了口茶,含糊的道:“嗯,以前也没怎么相处过嘛。这回发现她还挺好的,至于徐城的事,我、我知道娘亲是想帮着蕾姐姐才那般说的,可是我也不忍心见瑜姐姐被冤……”
王夫人脸色不佳,道:“这钟瑜可是在外面养了十多年的,如今接回来虽是每日里不吱声,我瞧心里可未必是这般没个想法的,你且看徐城的事就知道了,小心你好心帮人家说公道话,人家心里把你当傻子呢。”
钟紫蔓抬头道:“娘,你这是对瑜姐姐有成见。”
“娘告诉你都是好话,同是你爹的女儿,可她被丢弃多年,亲娘现下都不甚待见她,只怕心里记恨着咱们一家子呢。”
钟紫蔓不以为然:“钟家也没令她缺衣少食的,虽说蕾姐姐和茜姐姐对她都不算太好,可我瞧瑜姐姐自己日子过的挺好,人家根本不在意我们这些凭空多出来的家人。只要不欺负到她头上,她也没理由要害我们。”
“当着你的面做的一副淡然模样,背地里恨你你又如何知晓。”
钟紫蔓无奈撇了下嘴,放下茶杯道:“我去看看蕾姐姐吧。”
王夫人伸手拉住她,瞪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话还没说完呢。你爹爹这会儿盛怒,你可别去添事儿了,老实待着,娘有话问你。”
钟紫蔓于是又坐了回来。
“蔓儿,你怎样,可有与世子和肖大公子亲近?”
钟紫蔓目光闪烁,嗔道:“哎哟,娘,我不喜欢肖家公子和世子。”
“你这孩子,怎的你总也不上心,娘告诉你的一点也没往心里去。”说着王夫人就开始叹气:“你和蕾儿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一个心挂在了天上,日日里不切实际的,一个都快十五了,还总把自己当孩子。”
钟紫蔓两手捧着杯子喝着甜枣花茶,不甚在意的道:“谁说嫁给王公贵族就是好事了,我倒觉得嫁个自己喜欢的比什么都重要。再说这世子和肖家的公子们,压根就没把我和蕾姐姐放在心上。”
这倒也在王夫人的意料中,她眼睛一转,问道:“那偏院那两个呢?”
“也差不太多,我们在徐城遇上武成郡王家的二公子了,他倒是挺喜欢茜姐姐的。”
王夫人哼了声,道:“茜丫头可看不上祝二,她一心惦记着他大哥呢。”
钟紫蔓不由有些伤感,都是得不到倾心之人的回应,还不由自主的一往情深,她对祝嘉弘有种同病相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