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了。
付久珩脸颊正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只素手便从内里掀开了车帘,他的心上人与他一同坐到了车前来。
他侧头看她,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嫌晒吗?”
钟瑜定定的看着他,目光在他好看的眉眼中逡巡着,好一会儿,启唇道:“你是什么时候和付家接应的人联系上的?”
付久珩回视着她,那一片如水的双目中一片了然。他喜欢的这个女子向来聪慧谨慎,他也知这事瞒不了她太久的,于是坦然回道:“第一日我们宿在农家,我去寻马车之时。遇上的是先来护送之人,接应之人还在镇上。”
“南安王那边一早便知晓你遇刺之事了?”
“不只父王,太后那里应也是同时知晓了。我虽是匆忙动身,然而每到一处,都是会知会当地付氏手下的官员的。我没有按时抵达下一站,自然会有人送信与南边和宫中。”
想到自己被蒙在鼓里多日,钟瑜难免有些气恼。
“那你为何不一早告知于我,看我一人焦虑很好玩吗?”
付久珩目光柔和,伸手想安抚的摸她的头,钟瑜却是一偏头,躲避掉他的碰触。
他收回手,道:“如今梁晖生死不明,虽说他背后之人是谁众人皆是心知肚明,然而这病皇帝养了这么一支精良之军,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是以我初时并不打算将我还活着的消息走露出去,以静观其变,便没急着将事情告诉你。
还有就是我私心里……想这般多和你相处几日。”
她总是世子来世子去,躲躲闪闪的,还时不时摆出恭敬疏离的态度,能这般和她亲近,虽是吃些苦,他也觉得每日都是甜蜜美好的,他不想这样的日子就这样匆匆的结束。
“无澜他们怎么样了?”
付久珩垂下目光:“无澜受了伤,安置在镇上养伤。其他人……”
他没继续说下去,钟瑜也明白了他内里的意思。
“那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待到了镇上会有人接应,护送我们出雍州,从嘉州往青州南行。”
嘉州便已然是付氏的地盘了,到了那里,她便再不可能逃离他了。
确切的说,一早她便被他仿若藤蔓般牢牢的缠在了掌控之中,那时在山洞中他说,那是她唯一逃离他的机会了,她若不忍心,便只能做好与他纠缠一辈子的准备了。
她无法抛下他,而之后他已然与付氏的人汇合,便是他一人她都不是对手,何况如今还有付家护送的人在,她又能逃到哪去呢?
钟瑜面如青灰,低头坐着,默不作声。
付久珩大致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虽是心中不舍她难过,却又无法做到放她离去,一时二人均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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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两人到了镇上的客栈,接应之人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年纪约近四十,鹰扬虎视,行走之间气势如鸿,虽是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衣衫,仍是难掩雄壮威武的身姿,显然并不是寻常之人。
他一见付久珩便几步跨了过来,激动的朝着他的肩膀连拍了数下,口中道着:“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
钟瑜瞧着那人膀大腰圆的,感觉一巴掌都能把自己给拍死,再看他这几掌全拍了付久珩受伤的右肩处,忍不出小声道:“他右肩有伤……”
这黑衣男子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一身的腱子肉,面色黝黑,若是胆小的,被这威武壮汉瞪上一眼都怕要吓尿了,是以钟瑜这一声下意识说的极轻极小,却没想到甫一出声,场面中的两个男子全齐齐的朝她望了过来。
她惦记着他,护着他,付久珩心生愉悦,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柔情。
而对方则不然了,黑衣男子调转了目光盯着面前这小小的一只,满脸的不解,看向了付久珩,疑惑道:“世子,这、这是哪来的?”
世子的队伍中并没有女子,现下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子,十有八九便是世子路上识得带着的了。
付久珩未作解释,只是柔声朝着他身侧的女子道:“肩伤无碍的,黄将军瞧着身形魁梧,可不是个莽汉,他下手有分寸。”
被称作黄将军的黑衫男子这下眼睛都瞪直了,眼睁睁的瞧着世子理也未理会于他,轻声细语的亲送了女子回了房间,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钟瑜其实也不想杵在这防碍两人谈公事,回程的路上遇上了这么大的事,付氏只怕要来一笔大手笔了,她可不想参与进来,或是听到什么要掉脑袋的机密。
于是从善如流的被送回了房,逃亡的日子已然结束,她也想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
付久珩因着之前瞒着钟瑜的事惹了佳人不快,这几日吃了许多的冷眼,这会儿因着钟瑜出声关怀,心下很是满足,眼中尽是笑意。
将钟瑜送回了房间,回到客栈的院中时,这眼中的笑意还残留着几分。
黄将军还保持着他离去时的姿势,见着他眼中的温情和笑意,反而有些明白过来了。
手一指,他浓眉一横,盯着付久珩,惊道:“这,这难道是钟家那女子?”
付久珩含笑不语,默认了。
黄将军一拍手,道:“我说呢,能让世子这般抬举,这女子当真有福。”
什么福,人家还不想要呢。付久珩自嘲的笑笑,并没接茬,道:“进屋说吧。”
两人进了黄将军在客栈中的居室,黄将军的室内只有酒,付久珩却是因着赶路多日,身上疲累,并不适宜饮酒,黄将军叫了随行之人换了热茶,并将其他人遣了出去。
付久珩饮了一口热茶,道:“京中如何了?”
黄将军道:“世子遇刺一事,王府和宫中知晓之时已然过了几天了,此事必然是那无能的病皇帝所为。世子生死未卜,太后便命人扣留了宝鸢公主,想着以此来警示皇帝,莫要再派杀手追杀。王府那边,王爷已然命了韩师爷着手调查这支来路不名的军队。
只是……”
付久珩执着手中茶杯,抬头正视着他。
“只是世子如今所处之地离京城也有些距离,消息要传至宫中需要些时日,在得知世子安在的消息之前,太后便已然赐死了宝鸢公主,对外说是自戕而亡。”
第105章 小心眼。
付久珩一僵, 执杯的手便顿在了半空。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刚刚被他送回了居室的女子。
宝鸢公主是她的嫂嫂,与她又颇有面缘, 两人关系很好。如今付太后赐死了她, 令谢琰做了鳏夫,而她与兄长又一向感情甚好,付太后又是他们付家的人, 是他的亲姑姑, 此事又是缘起于他。
她……会不会恨他?
一瞬间, 他的内心竟涌上几许忐忑,向来无所畏惧的他竟有些害怕面对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
黄将军见他面露忧色,还道是担心京中局势, 饮下口酒,安抚道:“世子不必忧虑, 虽说这病皇帝十分疼爱他这妹妹,可我瞧着从前出了私募死士一事的时候, 他都能面不改色的推了心爱的贞妃出去,如今换了妹妹,想来也不敢鱼死网破的。
何况太后其实是给了他选择的,只要交出那支军队,便将妹妹还给他。是他自己在皇权和亲情之间,选择了权利,又有什么可说的。”
付久珩未作言语, 这些他自然是知晓。
低头摩梭着手中的茶杯, 他轻道:“此事,还请将军和其他人暂时对钟姑娘保密。”
黄将军不明就里,犹豫着道:“这……病皇帝和钟姑娘有什么关联?”
“这内里说来话长, 宝鸢公主和她确是有些渊缘的。”
两人言谈的同时,钟瑜这边已经在房内沐浴梳洗了,躺在柔软的床榻间,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了半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已然快到晚膳的时候了。
钟瑜睁眼,翻了个身,便瞧见了坐在她床沿的付久珩。
梳洗后,付久珩又复了那翩翩贵公子的俊俏模样,一身烟罗紫的织锦长衫,许是因着还在外行路不宜张扬,领口处吉祥的如意纹路是用银线绣的,腰间的玉带上镶着几颗红宝石,称在紫色衣料上愈发华贵。乌黑的秀发被玉簪整齐的冠着,肤如羊脂,长眉英挺,眼若星辰。
这人自打定了主意娶她,什么男女之防,君子礼仪的全都抛到了脑后。钟瑜本来要和之前一样说上他几句,斥责的话含在嘴边,却又在他这身优雅尊贵的装束下咽了下去,坐起身来,拿出了她向来拿手的谨慎恭敬,道:“世子这般只怕与礼不合。”
付久珩满目的温情便因着这一句话烟消云散了,缓缓低了头,有些心灰意冷,苦笑着道:“你果然又要和我摆出这副模样了吗?”
两人一路上同吃同住,如甜蜜的乡间情侣一般,什么没做过,如今不过是他进了她的房,哪里算得上冒犯。她端着这副清冷疏离的面孔,无非是又想把身份的距离横在两人的中间。
钟瑜不语,付久珩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一早便知你是个冷心肠的,如今许是伤心的次数多了,竟倒也不觉如何难过了。”
说着,他自床边站立起身,道:“走吧,去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