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前世前事（一）
乔榛站在原处，呆了一会儿。 一个小球从里面滚出来，乔榛的目光下意识跟随着它。 小球顶上了鞋尖，停下了。 乔榛看向鞋的主人。 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孩子。是个小女孩儿，梳着两把小辫子，小脸圆嘟嘟的满是胶原蛋白，很可爱。 乔榛总觉得，看她的眉眼好像有些像谁。 但他的脑子现在迷迷糊糊的，像是在里面塞满了浆糊一样，他一时也想不起来她像谁了。 小女孩儿捡起了地上的小球，抬眼往里看去，好像看见了谁，倏而一笑，看上去有些惊喜。 乔榛也好奇了，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便彻底怔住了。 一个两三岁的娃娃迈着小碎步从里面小跑出来，脸上还挂着傻笑。 小娃娃跑到女孩儿面前，停住了，然后好奇地看着她。 女孩儿抬手像是想摸摸小娃娃的头，但又好像是怕把他弄疼，根本不敢碰他，随即把小球给了他。 小娃娃抱着小球，又傻笑起来，甚至还留了点哈喇子在围兜上——好蠢！ 乔榛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虽然这个年纪的小娃娃不大看得明白是男是女，但乔榛却非常确定这是个男娃娃，因为这个小娃娃分明就是小时候的他自己！ 原来他小时候这么蠢的吗？还傻笑、流口水！ 他自己都没眼看了！ 小乔榛抱着球嘿嘿傻笑了一会儿，突然喊了一句：“姐姐。” 然后就又迈着小碎步跑进去了。 可乔榛却清楚地看到这个小女孩儿的情绪，像是有些怔愣，又像是单纯的开心。 乔榛觉得，他现在大概是在什么梦里，还是关于小时候的梦。 不过，他这个时候好像年纪还太小，所以他的记忆里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小女孩儿。 这时，乔榛看到十一二岁模样的乔念从里面走出来，温柔地笑着招呼小女孩：“妹妹，怎么不进来啊？” ……妹妹？ 所以，这个小女孩是年幼的乔柠？ 乔榛怎么也没办法把自己那个总是冷静从容，清冷若霜的姐姐和这个小萝莉联系起来啊！ 乔榛正凌乱着着，却发现自己已经跟随着小乔柠的脚步进了里面。 ——他分明还没动啊！ 乔念牵着乔柠的手，小小年纪的她脸上温柔的笑已经像以后一样没什么破绽了。 乔念一一给乔柠介绍关于乔家的一切，从她的话里，乔榛也听出来了，小乔柠应该是刚被人从南省接回来，第一次回到这个她从出生就没待过几天的乔家。 乔榛一直以十步左右的距离跟着小乔柠，很快就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小乔柠第一天被接回家，可从乔老爷子到林芙，这乔家的主人竟然没一个在的，只有乔念这个小孩子出面带着乔柠熟悉乔家。 乔榛也意识到了家里的一些下人对小乔柠的不在意甚至轻视——他们喊乔念“小姐”却喊乔柠“二小姐”，而且对乔柠时也分明没有对乔念时的那种尊敬。 乔榛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愤怒——他们凭什么？乔柠是乔家亲生的女儿，他们这些领着乔家佣金的佣人凭什么这么对她？！ 乔柠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小小年纪的她没有见到爷爷，也没有见到阿嬷嘴里的爸爸妈妈，却很聪明的什么都没问。 还没逛完乔家，乔柠就乖巧地说她累了想睡觉了，乔念善解人意地把她带到了给她准备的房间里。 关了房门后，空荡荡的卧室里只剩下小乔柠。 她靠着门蹲坐在冰冰凉凉的地板上，拿宝贝一般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看着照片上清雅温和的妇人，乔柠小声喊了一句：“阿嬷。” 她把照片贴在胸口，像是在同人诉说：“爸爸妈妈好像都不喜欢我。爷爷也不喜欢我。” 小乔柠眼里划过一丝失落。 不过很快她就又笑了：“我见到弟弟了，他和照片上一样可爱。我本来想摸摸他，可是，又怕弟弟不喜欢我……” “还有，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她很温柔……除了她，都没有人欢迎我……” “阿嬷，我现在不能陪着你了，你是不是很想阿柠啊？” …… 乔榛就站在小乔柠的身侧，听着她自言自语，眼中十分复杂。 原来，姐姐刚回来的时候，也不是对乔家全然失望的啊？ 兀的，乔榛突然想到了乔柠出的那场意外。 似乎，一切的转折都是从那场意外开始的。 乔榛觉得自己期待从一场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里的梦里看到以前的事确实挺可笑的，但是，他还是在心里存了几分期待。 …… 乔榛一直跟在乔柠身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想融入乔家，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暗处羡慕得看着乔礼鹤和林芙对小乔榛和乔念的疼爱。 乔礼鹤和林芙一开始似乎都有想和乔柠处近关系的打算，只是乔柠因为明夫人的过世本来心理状态就不太好，加上她内心敏感，他们觉得乔柠始终“养不熟”，渐渐地就不像一开始一样故作姿态去亲近她了。 不过这个时候的林芙倒也不会完全忽略掉小乔柠，时不时也会关心她一两句。 还有他早已过世的爷爷奶奶。 乔老爷子本来就很少会有什么柔和的表情，而乔老夫人可能是因为明夫人的原因，也十分不待见乔柠。 细数下来，偌大一个乔家竟然只有乔念对乔柠释放了善意——至少从小乔柠的视角来看是这样。 而从乔榛的视角看，他清楚地看到了乔念的“双面”，冷眼看着他从小到大信任无比的大姐如何小意温柔地给乔家几个长辈上眼药，如何在暗地里表达对小乔柠的不喜。 很难想象，乔念现在分明才十二岁，却已经有这么多小心思了。 乔榛也不明白，分明小乔柠也只是个小孩子，为什么乔念会这么对待她，就好像乔柠会威胁到她什么一样。 …… 从林芙说要带几个孩子出去时乔榛就意识到了，他一直在等着的，他想知道的那些事，要发生了。 可是，看着乖巧懂事，有时候还能看出一些活泼的小乔柠，尽管知道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乔榛心底还是不愿意让她经历那些。 奈何，他什么都做不了，在这个梦里，他就是个过客。
第258章 前世前事（二）
虽然这是一个梦，可还是让乔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念念啊，我抱着你弟弟，你带着妹妹去找地方玩儿吧？”林芙一手抱着小乔榛一边随口说道。 乔念乖巧应了：“好。” “妹妹，我带你去玩儿吧？”乔念笑得温柔，询问小乔柠。 小乔柠从车里往外探了探，外边儿还有不少游人。 看着面前很有亲和力的乔念，小乔柠点了点头。 乔榛却亲眼看着在林芙抱着年幼版的他走远了些后，乔念分明咬了下唇，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可一转眼她就又能对小乔柠笑意盈盈。 乔榛跟在她们后面，看到乔念牵着乔柠随便在景区走，越走人越少，甚至乔念自己都心不在焉没发现。 后面的一切似乎是顺理成章的。 乔榛看着乔柠不小心摔倒然后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滚落的巨石压住了双腿，鲜红地血染红了雪地。 乔榛此刻已经忘了这是个梦，下意识便奔过去想把小乔柠救出来，可是，穿过了那巨石，根本触碰不到！ 小乔柠很痛苦。 她看向已经被吓傻了的乔念，眼角不知是泪还是冷汗，用细微到快听不见的声音说：“姐姐，我好疼……” 乔念好像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推那巨石，可她快速扫了眼周边的情况，却迟疑了。 雪崩了。 雪崩了…… 最终，乔念咬了咬牙跟小乔柠说：“你等着，我跑出去喊人来救你！” 小乔柠已经疼晕过去，额间全是细密的冷汗，嘴里还在喃喃：“姐姐，救我……” 乔榛心里着急，又不想干等着，就赶紧跟上乔念。 林芙这时也抱着小乔榛慌慌忙忙地跑回原地，已经有人在组织景区的游客退到安全的地方了。 林芙一看到乔念就赶紧腾出一只手拉住她，“快跑快跑！” 林芙一心带着乔念和小乔榛，不知道是不是太心急了，俨然已经忘记了，她还带了一个女儿出来！ 乔榛瞪大眼，看着林芙的背影。 乔念似乎在奔逃中迟疑地回了下头，却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提醒林芙。 乔榛突然觉得很冷。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那种冷…… 原来，是这样的意外吗？ 乔榛闭了闭布满血丝的双眼，毅然返回去。 看着逐渐被冰雪和碎石掩埋的乔柠，乔榛呲目欲裂，却没办法告诉她，没有人会来救她了。 就算能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呢？ 乔榛咬着牙。 他感觉得到，小乔柠的呼吸越来越轻，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就算是没有跟着林芙和乔念，他也能猜到。 如果乔念即刻告诉了林芙，如果乔家在她们逃到安全的地方就知道了乔柠的状况，她，又怎么会直到近两个小时后才被挖出来？ 看着乔家迟来的救乔柠的人把乔柠快速地送往医院，乔榛就这样一直紧绷着唇跟着。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只是梦，不是真的。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这样，真实到可怕的梦。 医生说，小乔柠的腿出问题了，不过如果能够长期治疗下去，不是没有好起来的可能。 小乔柠一直在昏睡，医生抢救时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她拉回来，一个多月，她一直住在ICU，而林芙自始至终出现看她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乔榛知道，林芙在自责，在愧疚，而她面对自己的的自责和愧疚的办法就是逃避。 乔柠昏睡期间，偶尔也迷迷糊糊醒过几次，对当时意外的场景却是全然忘记了，医生说她是烧糊涂了，记忆受了损。 没有人告诉她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乔家人不可能告诉她，林芙在有危险时竟然会把她这个亲女儿给忘了，顶多算监管不到位，而乔念在知道乔柠失忆后，一口咬定是乔柠贪玩自己跑没影了，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她。 乔榛第一次，用了“无耻”两个字来形容他向来称得上比较尊重的乔念。 有乔老爷子出手，乔家很快把事情收了尾。 乔柠本来就刚被接回来没多久，外界都还没见过这个乔二小姐，她甚至都还没有乔念出名。 而这个乔二小姐突然发生意外废了一双腿，然后被乔家送到国外“治疗”也只是被人闲谈了一两天就过去了。 乔柠这件事的真相要是传出去了，乔家就会变成别人口中的笑谈。加上乔老夫人的暗中推波助澜、乔老爷子的和乔礼鹤的放任，乔柠被放逐，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乔柠是还发着烧被送上前往异国的飞机的，临行前，只有一个陆管家送了她一程，而她唯一得到的送别礼，只有一颗糖。 乔柠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天天都是输营养液，被送出国时，她已经瘦了一大圈。以前的衣服显得还有些空荡，小脸也是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肉。 乔柠没什么生气地窝在大了她许多的轮椅上时，乔榛看着她瘦弱的身子，红了眼眶。 除了陆管家，没有人来送她。 而与她同行的，竟然只有一个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保姆。 医生分明说，乔柠的腿只要长期治疗还是有可能恢复的，可乔家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这一茬，没有人为她的腿费心。 乔榛想起乔柠和乔礼鹤、林芙对峙时说过的那些话，清楚地知道，这是乔家有意为之。 从别人口中听到和自己亲眼看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只是短短两三个月，小乔柠的生活却仿佛翻了天一般。 她很不适应坐在轮椅的生活，不管坐什么都不方便。 有时候，她会忘记自己现在不能走路的事，然后狼狈地从轮椅上摔下来。 她很厌恶自己什么都不能干好像个废物的样子。 乔榛每次都会伸手想抱住她，可每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摔在地上。 渐渐的，小乔柠适应了坐在轮椅上，但与之相伴随的，是她越来越沉默。 乔榛以为，再糟糕也就这样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梦可以做完，就一直跟着乔柠，看着她一点点的变化着。 她不喜欢出门，不喜欢和人说话，总是一个呆在房间里。 和乔榛印象里沉静的姐姐不同，这个乔柠显然是越来越阴郁。 在陪着乔柠在国外待了两个月后，乔榛天真的以为，再糟糕也不会有其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