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马场背靠大相国寺,乃是皇家御用,先帝时特许可对勋贵世家开放。其虽是笼在晨钟暮鼓的禅意中,但处处都透露出皇室的威严。
薛碧微两人到得最晚,她与赵宸一人手捧一只暖炉进去,很快便寻到以赵西瑶为首的几位同窗,祝南虞、祁徽也在其列。
“县主莫怪,臣女来迟了。”薛碧微对赵西瑶致歉道。
“微姐儿不必在意,我与祝七,祁二几人也是方才过来。”穿着一身飒爽红色胡服的赵西瑶欢欢喜喜的拉着她道,“先时借你的那件斗篷,我使人制了件一模一样的,明日上学便交与你。”
“县主费心了。”薛碧微道。
“也不知你斗篷上的花样出自谁手?同样是憨态可掬的猫儿,竟与我们平时所见不同,我娘亲、嫂嫂都极为喜欢。”
“若县主喜欢,赶明儿我再绘一副花样送与你。”
“竟是微姐儿亲手所绘?”赵西瑶喜道,“那我便不客气的收下了,多谢微姐儿慷慨相赠。”
那边祝南虞和祁徽各自挑好看中的骏马,见两个小娘子在原地叙话,便过来催促道:“快些去挑马!听管事的老翁提及今日许家的人也会过来,莫要给他们留好马!”
话音一落,祁徽又转而对薛碧微道:“薛家妹妹若是不擅马术,哥哥我愿意倾囊相授骑马的诀窍。”
薛碧微还未答话,祝南虞先嗤笑他道:“你少做春秋大梦,薛六姑娘骑术精湛,哪里需要你献殷勤?”
“怎的?”祁徽瞪着眼不甘示弱的怼回去,“你就没有旁的心思?”
他转脸又对薛碧微道:“薛家妹妹,听哥哥的,祝七面上端着君子风度,实则一肚子坏水…”
祝南虞捂住他的嘴,连忙解释,“莫要听他胡说八道!”
“姐姐。”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闹闹,看着倒也好笑,薛碧微正看戏呢,不妨被赵宸扯了扯衣袖,她低头看向他,“怎的?”
“冷。”赵宸目光沉沉的瞥一眼正在互相攻讦的祝南虞两人,而后又换成糯糯的语气,“想喝热茶。”
玉雪可爱的小团子,撅着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软乎的直想让薛碧微愿意把命都搭进去,“好,咱们先去歇着。”
因东郊马场为皇家所用,所以一应陈设都极为周全。场边有供人歇息的棚子,三面闭合,敞开的一面皆围上厚实点棉布帘子挡风,同时在上面开了窗户似的口子,如此既能御寒,又不会挡住人的视线。
薛碧微拉着赵宸进去,很快就有侍女呈上热茶点心。
赵宸坐在圈椅上,手里捧着一块梅花糕小口吃着,他晃着悬空的小短腿,心情很是惬意。
祝南虞此时和祁徽已经斗气到要赛马的程度,他们也不废话,各自飞身上马,瞬时便冲了出去。
“他们是谁?”赵宸问薛碧微。
“姐姐在太学里的同窗啊,”薛碧微道,“身着月白圆领袍的是太傅家的七公子,行事跳脱的那位是吏部尚书府的二公子。”
我当然知道他二人是谁,赵宸心道,他想问都是,她才去太学不过半月,怎的与学堂里的男子都这般熟稔了?至少在祁徽出口轻狂时,她未觉冒犯,只当对方在说笑。
“哦。”
“太傅的孙儿?祝南虞吗?”赵小宸奇道,“太傅时常在我跟前念叨家中孙儿顽劣,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嘛。”
“他此前因冒进之过在战场上受了伤,性子收敛了许多。”赵宸解释道。
“原来如此。”
赵西瑶心大,先时虽注意到赵宸的存在,但薛碧微没有介绍,她也就没问。眼下听他喊姐姐,这才细细打量起他来,“微姐儿,这是你的弟弟吗?”
“嗯,唤作豚儿。”薛碧微笑道。
“豚儿…”赵西瑶细细咀嚼,有种恍然听过的感觉,她盯着赵宸愈发认真的瞧,“竟是有些眼熟。”
齐王未领官职,因而等闲不需进宫面圣,府中女眷也就更少有得见天颜的机会。便是在赵宸的记忆里,他也依稀只有在宫宴上见过赵西瑶的印象,却看不清她相貌如何。
想来对方也是如此,赵宸未免让她灵光突现,刻意往薛碧微身后躲了躲。
薛碧微以为他害羞,对赵西瑶道:“豚儿甚少见外人,小娃娃面子薄。”
赵西瑶大大咧咧的,她挥挥手道:“可不是,我那小侄儿在府中跟山大王似的,可只要见到生人立马就变成一只小鹌鹑。”
“微姐儿,伯父伯母的样貌定然是顶顶好的吧?否则为何你是仙人之姿,小豚儿也活似小仙童一般。”
“难怪母妃时常怨怪父王,让我和哥哥们都没能继承她的美貌。可见儿女想要好看,与父亲的长相也是密不可分的。”
薛碧微噗嗤笑道:“齐王殿下若是听到你这番话,该有多伤心啊?”
赵西瑶撅撅嘴,“本就是如此,微姐儿你是不知,我有多羡慕你这像牛乳似的雪白肤色。”
“也不是毫无办法,”薛碧微道,“若是县主需要,我回去写了变白的法子,不说十成十的效果,两三分总是有的。”赵西瑶性子好动,肤色显黑多是平日里不曾注意防晒的缘故,后天补救一番就成。
赵西瑶闻言大喜,立即将薛碧微划为推心置腹的好友,她满心欢喜无处发泄,忍不住上前拥抱她,“微姐儿我太喜欢你了!”
赵小宸见状嚷嚷,“齐王叔家的姑娘怎的这般放肆!我不喜欢旁人与姐姐这般亲昵!”
那赵西瑶觉着拥抱不足以表达她的喜爱之情,还偏头与薛碧微贴贴脸,两个半大的妙龄少女,相视而笑,画面美好至极。
赵宸默然同意赵小宸的话,嗯,确实碍眼。
第17章 . 十七只团子 马场(2)
赵西瑶领着薛碧微到马厩挑了匹好马,红棕色的皮毛,性子很是温和。
薛碧微学业不精,于玩乐却极为擅长,加之成都府地势平坦,适合骑马,此前她时常与当地的官家姑娘、公子相约打马球。她问赵西瑶,“每年春日,太学可会组织马球赛?”
“那是自然,”赵西瑶道,“于太学生而言,这可是不亚于官府组织的蹴鞠赛的盛事呢。”
“我大兄、二兄是打马球的好手,我也不差,到比赛时,咱们可以同队参加啊。”
大殷地广物博,全无前朝马匹稀缺的窘境,只举国三分之二的优良马种都用于战争储备,故而马在平头老百姓中仍是稀罕物件儿。是以,蹴鞠是全民爱好的运动,打马球则只属于贵族阶级的消遣。
薛碧微闻言,正要点头附和,蓦然念及暮春时节该是她及笄之时,其后不久便会被平远候府送进宫。到那时,她应当正为顺利逃出侯府而焦头烂额吧,想来也无甚心力比赛,便郁郁闭口不谈。
赵宸由喻杏伺候着净手净面,见薛碧微过来了,当即梭下椅子走向她。
“豚儿想陪姐姐骑马?”薛碧微问道,“只跑起来冷得紧,容易着了风。你便待在这棚子里可好?”
赵宸摇摇头,“不要。”祝南虞和祁徽二人的行径与牛皮糖没差,若他不在,他们指不定得如何纠缠薛六。
“好罢,”薛碧微说着先将人抱到马背上放好,而后自己再翻身而上,稳稳的将赵宸箍在身前。
他两人相对而坐,因此这个姿势让赵宸整张脸都埋在薛碧微怀里。她今日穿的骑装熏的是冷梅香,若有似无的,不仅窜进他的鼻子里,还调皮的飘进他心底。
赵宸羞红了耳朵,小手却无意识的抓紧了薛碧微腰间的系带。
祁徽和祝南虞此时已经绕着马场跑了两个来回,他俩打马踱步靠近薛碧微和赵西瑶。
“薛家妹妹,岁末考核有骑射的科目,好些小娘子都被拦在这一关,你若是有疑惑不解之处,尽可来找我。”祁徽说话时还挑了挑眉,使得他原本就吊儿郎当的神情更添了一丝不正经。
赵宸被薛碧微抱在斗篷里,所以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他听到祁徽的话,心底冷笑不止,大长公主这幺孙混名在外,年少时招猫逗狗,现如今又好撩拨小娘子。
对旁人他不管,在薛六面前也这般轻浮,让赵宸极为不喜,他决意敲打吏部尚书祁鹏一番,让他好生管教自己的儿子。
这边赵西瑶不满的拿马鞭轻打了祁徽一下,“我也不擅骑射,你怎的不指教指教我?”
“前些日子你大兄才警告我莫要带坏了他的宝贝妹妹,你若是想我被打断腿,尽可以黏着我。”祁徽懒懒散散的,满不在乎道。
“你胡诌什么呢?”赵西瑶怒目而视,“你瞧着像是那些轻浮浪荡子似的,我大兄为人正派,自然要提点你几句。再者说,谁稀罕黏着你。”
这两人自小吵吵闹闹到大,祝南虞看得心累,他对薛碧微道:“东郊马场宽广,不止眼前的景致,其时为着训练皇子们的马术,还特别设置了各种情形的路况,陡峭的山路,密林小径诸如此类。若薛六姑娘觉着有趣,我便带你去看看。”
薛碧微听着感觉挑战不小,虽有些兴趣,却还是问赵宸道:“豚儿想去吗?”
好个祝南虞,当着他的面都敢打着与薛六独处的算盘,赵宸沉口气,闷声闷气道:“姐姐,我害怕。你就在附近走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