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宜一想到要与孩子和双亲分开,眼中忍不住浮上泪意,勉力笑了笑,牵着皎皎往屋里行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下,待会儿我送你去祖母院子里。”
越州情况尚不明朗,担心她只身前去会有危险,沈氏派了十来个家中护卫随身保护,见状,苏慕宜打趣母亲:“阿娘,我是去和人家谈生意的,又不是逞凶斗殴。”
沈氏交代她:“倘若这些人蛮不讲理,你也无需顾忌什么,可千万别纵容他们欺负到你头上来。”
顿了顿,又说:“这一趟由你去,也行,白大夫也要去越州行医了,你们可以见面叙个旧。”
“白大夫?”苏慕宜吃了一惊,“这都好些年没见过……”
沈氏道:“这不正巧去见见,我已经给阿术这孩子修书一封,请他帮忙照顾打点,也好帮衬你。”
分明她带了足够扈从,还要请一个外人来照顾打点,未免有些奇怪。苏慕宜岂会看不出来母亲暗藏心思,佯装不知,只沉默微笑。
这位白大夫名唤白术,年长苏慕宜三岁,是江家远房亲戚,出身医学世家,温润雅正,听闻近些年一直在游走行医,居无定所。
她与白术其实交情不深,左不过是少时江姨母来靖安做客,常带着白家郎君,两人一块儿玩过,也算投缘。
最后一次见他,是十五岁那年,她即将及笄,白术送了一个药香囊做贺礼。后来她奉旨入宫,那药香囊放在螺钿柜里,再想起时,已教虫蚁咬坏了。
她倒不害怕与白术见面,只是不知到时该说些什么,才不会冷场。
次日黄昏抵达越州,商号掌柜前来迎接,事先安排好衣食起居,询问她的意见,苏慕宜对此并不挑剔,只说不要铺张浪费。
“那是自然。”掌柜呵呵一笑,“那些商贾与我们约定的是明日见面,小姐一路车马劳顿,今夜早些安置。”
一路坐车过来,苏慕宜的确浑身酸痛,沐浴过后,便早早熄灯歇息。
与那些商贾约定的是午时见面,地点在城南的茶楼,苏慕宜收拾一番,戴上人皮面具遮盖真容,这时,掌柜领了人进来,说道:“小姐,白大夫来了。”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布袍男子背着药箱,目光和煦,依稀是记忆里的模样。
苏慕宜起身道了个万福,“白先生。”
白术拱手还礼,“苏姑娘,数年不见,怎么还变了容貌?”
苏慕宜忍不住笑了起来,改口换了称呼,“阿术哥哥莫要打趣我了,我出门替母亲办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阿慕,过去几年,我当真以为你已经没了。”白术看着她说道,“如今你平安无事便好。”
白术这些年游历四方行医,也听姑母江氏提起过英国公府的情况,原以为苏家小姐年纪轻轻香消玉殒,心中感叹唏嘘,数日前却受到密函,说苏小姐乃是假死脱身,现下正在越州帮母亲处理生意上的麻烦。
正巧他一路北上寻人,途径越州,便在城中留下多住几日,也好帮衬她。
两人之间的疏离客气荡然无存,说起少时趣事,苏慕宜笑道:“那年我的小马驹生了病,你对我说,定能医治好它,还给它灌了好多汤药,如今看来,阿术哥哥言而无信。”
白术容色赧然,忙说:“那时学艺不精,要换做现在,定能帮你医好它。”
苏慕宜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阿术哥哥,你来越州作甚?是为了行医么?”
“一边行医,一边寻人。”白术解释道,“两个月前,我去月落山脉采摘一种珍惜药草,运气不好,遇上毒虫被蛰了口。幸好有位善心的姑娘路过,将我背下山,救了回来,还照顾了我几天。”
“可我当时因为中毒短暂失明,并未看清她的模样,询问姓名,她也不肯多说,只道自己是走镖的,顺手救了我而已,这点小恩无需放在心里。再后来,我养好伤,离开月落山,一路打听她的下落,北上寻人。”
茫茫人海中,想要打听一个不知姓名的姑娘,何其不易,苏慕宜提议道:“我母亲的商号遍布大燕,消息灵便,不如我让他们一起帮忙找,找到的几率更大。”
她主动提出帮忙,白术自是感激,却摇头,“阿慕,不必了,我除了她的声音,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没法给你提供什么有效信息。她说过会去北地,我耐心找寻,总能和她再相见的。”
既然他这样说,苏慕宜打消念头,聊了许久,时辰也差不多了,两人与护卫一起乘车去约定茶楼。
甫一走入茶楼,便有侍从上前,请他们去二楼雅间,说家主便在那处等候。
出面与她谈判的老叟姓郑,苏慕宜客气称呼他一声郑翁,径自落座。
老叟一双鹰眼冷锐盯着她身后的白术,“怎么沈夫人还带了随从?”
苏慕宜道:“是远方表兄,不放心我,便跟了过来。”
见那男子身板单薄,并不像常年习武之人,郑翁稍稍放松警惕,缓和语气,“老朽今日邀请沈夫人前来,是想给夫人赔礼道歉,先前我们是做得不对,还望夫人海涵。”
说完,起身朝苏慕宜作揖道歉。
苏慕宜淡淡道:“郑翁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是晚辈,受不起您这样的大礼。”
她嘴上虽这么说,却没有要搀扶他一把,更没有还礼的意思,郑翁眼珠子骨碌一转,似笑非笑说道:“沈夫人果然是个明白人,老朽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近来城里几味草药供不应求,药价持续上涨,唯有沈夫人名下的药铺不肯涨价,如此一来,百姓们都只到沈氏商号买药了。大家推举老朽出面与沈夫人详谈,想请夫人放下芥蒂,提高药草价格,一起挣钱,岂不美哉?”
苏慕宜想也没想便回绝,“抱歉,此事没得谈。”
这几味药草薄利多销,百姓们常买来医治风寒,商号备足了货,压根无需抬价。再者,一旦骤然抬价,那些贫苦人家便买不起了。
郑翁捋了捋白须,“老朽知道沈氏家大业大,但也没必要与钱财过不去。”
苏慕宜微微一笑,“我沈家做生意,是为挣钱,但也讲究良心两个字。”
这年轻女郎竟这般不肯给他面子,郑翁勃然大怒,咬紧后槽牙,压下怒意:“既然谈不成,沈夫人请回罢。”
苏慕宜起身告辞,带着白术离开房间。
待二人离开后,在屏风后等候的仆从走出,奉上一个紫檀木匣,“家主,沈夫人不肯同意也无妨,这医治时疫的药丸金贵,能省一颗是一颗。”
“这城里闹时疫的事,很快就要瞒不住了,那几味草药是用来压制时疫症状的,压根不能治本。”郑翁阴森森笑道,“也罢,她不肯点头,就让她继续待在越州,通知其他人,趁刺史还未封城,早些举家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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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宜提笔给母亲修书一封,详细说明情况,为防歹人挟私报复,又命护卫加强戒备。
白术出门寻人去了,不在药铺,及至夜里才回来,掌柜给他留了饭菜,白术正狼吞虎咽用晚膳,外头传来拍门声。
掌柜忙道:“白大夫您继续用饭,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打开门,商号伙计满脸惊恐地道:“掌柜的,不好了,城东一个村子发现死了好些人,听说都是先前染了风寒,一直没医治好的病患。”
白术耳朵尖,立时放下碗箸,“在何处,我去看看。”
掌柜想拦,可哪里拦得住,只好备马与他一起去了城东。
官吏们已经将村子围了起来,仵作正在验尸,白术无法上前,远观尸首的样貌,忽然蹙眉,对掌柜道:“速回商号,让阿慕出城。”
掌柜心知事情紧急,不敢耽搁,但还是多问了一句,“白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白术迅速翻身上马,扬鞭而去,直至行到无人处,才压低声音对掌柜说道:“不是风寒,是时疫。”
夜色凝重,苏慕宜被急促的敲门声唤醒。
她披衣起身,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掌柜和白术。
掌柜满脸焦急:“小姐,城里出事了!您快趁着刺史还没有下令封城,赶紧乘车回靖安,越快越好。”
苏慕宜旋即追问:“发生了什么?”
“阿慕。”白术道出原委,“今夜城东一个村子里无故死了十人,我方才与掌柜去了现场勘查,虽未亲自验尸,但根据尸首样貌可以肯定,他们死于时疫。”
“时疫。”她喃喃念着这两个字,瞬间清明,“消息可上报给了官府?”
“官府已经封锁了那个村子,严令禁止进出,接下来便要排查城中情况了。”白术沉吟,“你先前不是说,药铺有几味医治风寒的药材卖得很好,我猜想,城里现在已经有一些百姓感染了时疫,尚不清楚自己的病情,只当做寻常风寒来医治。”
苏慕宜扶着门框,只觉浑身发寒,按照白术的推断,前因后果似乎能够串起来了。
时疫可能流传了一段时间,但尚未大规模爆发,所以官府未及时发现,而越州本地商贾消息灵敏,发现有几味药材卖得好,所以联手抬价,趁机搜刮百姓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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