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挣扎着,慢慢踩过别人头顶」
「都为了自己的目的急功又近利」
「我调整呼吸这恐惧寒冷到背脊」
不自觉地,他的思绪好像跟着许春秋的旋律飘向了远方。
他记起聂福倩满口“老铁”、开口闭口“666”地回到戏园子里的时候,对她来说,京戏到底算是什么?
傅家班的小弟子们殷勤地凑上去,他们挨挨挤挤地簇拥在她的身边,一口一个“小聂师姐”地叫着,想要在她的镜头里争夺一分位置。
杜子规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一旁,远远地冷眼看着,他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来的坚持简直像个笑话。
他曾经多么期盼京戏能够火起来,能够走进更多的人的视野。
而他的确等到了,许春秋一部《锦瑟》盘红京剧ip,她第一次将这个尚且小众的圈子推到了大众的眼前。
可是与此同时一并到来的是戏园子内部的分崩离析与急功近利,京戏刚刚有了一点热度,就开始有人急功近利了。
有的时候他忍不住也会想,如果京剧还沉寂着,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不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才是京戏注定的宿命?
「我不怕输,我只怕自己有点孤独」
「我不嫉妒,哪怕你笑我活的糊涂」
「我算不清楚多辛苦都愿意付出」
「只要不停步在以后通往来时的路」
他在商业中心的玻璃柜子里唱过,像个玩物一样被人当猴看,唱破了嗓子也在所不惜。
他怕孤独,怕京戏永远这样寂寞下去,没有人肯多施舍一眼。
他也怕热闹,怕虚假的繁荣让人丢了初心,乱花渐欲迷人眼,戏园子里肯踏踏实实地认真唱戏的人越来越少。
可是他唯独不怕输。
是的,许春秋一点也没看错,他就是不服。
rap的唱段一点一点地逼近**,过渡到副歌的vocal部分。
紧锣密鼓的节奏、颗粒分明的吐词,他听到山崩于前一般的气势,像是一颗炸裂的炮弹一样,轰的一声,连同他的那些不甘、那些执着一并点燃。
「何处才是归途,容我一身傲骨」
「反正我不会哭,我只想被人们记住」
「我永远不知足,用这一生来赌」
「反正我不怕输,我用爸妈给的天赋」
许春秋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伴奏的钢琴声也沉寂了片刻,她唱出了副歌这一段的最后两个字——
「不服」
与此同时,她反身一个利落的掌刀,稳准狠地击在薄薄的屏风上,透光的薄纸应声而破,杜子规从里面走了出来。
凤冠、云肩、阔袖、宽身,满头珠翠,简直像是神仙似的人物从画卷里走了出来,颦笑之间又是和许春秋然不同的韵味。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心地沉浸在了许春秋方才唱出的歌词中,忘掉了所有的紧张和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好像连血液都跟着一并沸腾了起来。
杜子规深吸了一口气,脱口的是一段轻灵的吟唱。
中间的伴唱段落原本应当是歌剧的唱腔的,许春秋却把这一段改成了戏腔。
没有台词,只是婉转的吟唱。传统与现代的艺术碰撞着,以一种微妙的状态共存着,场的气氛被推到了最高点。
“绝了,真的是绝了,那个花旦从屏风里出来的时候,简直像是皮影戏里的人偶划破幕布跳了出来一样!”
“那就是他们说的杜子规吗?我记得他是个男的啊!”
“就是男的,只是扮的女角而已,男旦!”
“太美了太美了,超越性别的美,这是什么神仙,我又可以了!”
“这样一看,许春秋的这个选曲有点意思啊。”
“去年是《庆功酒》,今年是《不服》,许春秋每一年跨年的选曲好像都有点特别的用意啊……”
“这是什么绝美嗓音,老祖宗留下的艺术啊啊啊……”
“……”
第二百零一章 火了
杜子规火了,小火,和正经的艺人比起来还差得远呢,可是也算是火得猝不及防。
起初意识到这件事情,是当他早晨从傅家楼推门出来买豆浆包子的时候,他叼着菜包正往回走的功夫,只听背后有个年轻的姑娘正激动地和同伴耳语着什么,他回过头来的时候那姑娘的手指头正指着他。
杜子规咽下口中的那口菜包,愣了一下,说道:“请问,二位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姑娘激动地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接着从手机里调出来一张照片和他比对着,这才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你就是那个杜子规!”
“天哪真人好好看啊,比照片里还要好看!”
杜子规眯着眼睛朝她的手机上瞄了一眼,发现她打开的正是之前他上《请给我一首歌的时间》的时候节目组给拍的宣传图。
节目播出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响,谁能想到他竟然这个时候火了。
“请问我们可以和你合照一张吗?”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两个因为见到了他而亢奋得有些过分的女孩:“……可以,没问题的。”
合照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提着两个塑料袋,一个里面装着菜包子,一个里面装着豆浆。嘴唇上带着点没有擦干净的油,像是涂了润唇膏一样,亮亮的。
“三、二、一,cheese!”
女孩的手机开着自拍软件,杜子规看到照片里的自己下颌变得尖尖的,眼睛也放大了些,皮肤被磨得有些雾蒙蒙的,嘴唇上带着一点红,像是上了妆一样。
杜子规觉得怪不自在的。
谁能想到女孩转手就拿那张照片发了微博,网上议论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我的天哪,我今天在傅家楼门口的早餐摊上居然偶遇了杜子规,小哥哥真人也太好看了吧,那个鼻梁那个睫毛,活脱脱的玉面小郎君!”
“对对对真的好看,当时跨年的时候看到他的名字以后,我还跟风去考古了他参加《请给我一首歌的时间》时期的视频,真的特别有味道。”
“他和许春秋同台的那个扮相真的是绝了,男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呜呜呜!”
“还有声音也是,太美了太美了!”
“啧,你们不觉得他有点娘吗,男不男女不女的。”
“什么叫男不男女不女啊,男旦没有听说过啊!”
“男装女装是两种不一样味道的美,和性别无关好不好,不懂就别瞎讲话……”
“……”
杜子规咬着吸管捧着豆浆嘶溜嘶溜地吸着,他刷着刷着微博,惶恐地一个不稳,洒了一点在手机屏幕上。
他赶紧又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来擦。
他锁上手机,刚刚擦干净屏幕,它就又亮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杜先生吧,我们这边是星火娱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请问您对艺人这个行业感兴趣吗,我们有意邀请您成为公司旗下的签约艺人……”
杜子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好意思我已经跟您说过很多次了,我是京剧演员,不做艺人。”
“麻烦您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他刚刚挂断,紧接着就有下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喂您好,我们这边是非凡文化有限传播公司,请问您……”
杜子规掐断了电话,直接关机揣到了口袋里。
豆浆包子吃完了,他把吃剩下的垃圾三两下团在一起塞进垃圾桶里,接着活动一下筋骨,准备照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拉筋练嗓。
正压着左腿呢,只见聂福倩又举着手机过来了。
杜子规不着痕迹地避了避,只听她腻歪上来,一点都不见外地直呼他的名字:“子规啊,别跑别跑,我摄像头没开,还没有开始直播呢。”
他听了,松了一口气,没有之前那么抵触了。
聂福倩又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和我连麦直播……”
杜子规皱了皱眉,随便找了个借口:“抱歉,我有点怕镜头。”
可是聂福倩却像是没有听懂他口中拒绝的意味一样,讨好地恭维他:“不应该啊,跨年晚会那么大的舞台你都唱得那么稳,怎么可能……”
正说着,傅家楼的大门外响起三两声叩门声,应门的弟子打开大门,来人是个熟悉面孔。
许春秋四周环视了一圈,客气地说道:“您好,我是来找人的。”
聂福倩一见许春秋进来了,当即抛下了杜子规,殷勤地迎了上去。
她算是看明白了,傅南寻复出时候的无量风头有一半是许春秋的功劳,杜子规一个平平无奇的素人都能让她给捧出花来,但凡是和她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出名、赚钱,这些还不都是手到擒来。
她自认条件不差,想要许春秋把她也一并带火。
可是许春秋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她客气而冷淡地敷衍了几句,立刻就扔下她不管,继续抬头找起了人。
凑上前来的不止聂福倩一个人,傅家楼的弟子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最容易浮躁的时候,或许傅南寻的走红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毕竟人家从十几岁开始就进了娱乐公司接受练习生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