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语落,宋奇起身便朝外走,随从立刻跟上。
宋奇去找县令的时候,县令正在屋里惆怅着。
在学政大人来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案子就是周远陷害周怀山。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这可是主管一省科考的学政大人啊!
才有学子击鼓鸣冤,就有学政大人恰好路过。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多年的断案经验让县令觉得,这个学政大人和案件,肯定有关系。
可堂堂一省学政,到底为什么要对周怀山出手呢?
肯定不是为了周远。
他不配。
那是为了什么?
周怀山怎么就碍了这位学政大人的眼了?
思来想去,县令也只能往胡为岳那条线上去猜测,毕竟周怀山自己是在没有什么碍人眼的价值。
县令头上,本就靠后的发际线,因着惆怅,越发有要再靠后的趋势。
搓着脑门,正来回徘徊,忽闻学政大人来了。
县令只得将心思拨至一旁,忙迎上去。
宋奇斜斜昵了县令一眼,进屋在正位坐了,“大人还没睡呢?这是在操劳案子?”
县令在侧位坐了,赔笑道:“三日结案,时间紧迫。”
宋奇便冷哼一声,“这么明显的案子,三日结案已经是宽裕了,这案子要是放在京都,京兆尹当日便能结了。”
县令心里骂了句MMP,脸上陪着笑没说话。
宋奇便道:“我听说,周怀山在牢里,大吃大喝还看上了书?怎么?你们清河县的牢房,待遇这么好?这是来坐牢悔过了还是来享受人生了!”
宋奇说的不客气,县令便赔笑弱弱道:“按照律例,只要犯人家里愿意送饭,牢房是允许犯人吃的,再者读书不影响牢房其他犯人,也是允许的。”
宋奇一听这话,啪的一拍桌子,怒目瞪着县令。
“少和本官提律例,本官作为本省学政,决不允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那欺辱学子的禽兽享受人生!这是对全天下读书人的欺辱!”
县令……
眼角一抽,看着宋奇,“那大人要如何?”
“不是本官要如何,是你要给全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别到时候清河县的学子们为此闹起来,你还要本官为你善后!”
县令……
你不兴风作浪,我用你给我善个屁的后!
“周怀山的案子,到底还没有定论,现在只是在调查期,等到调查结束,罪名坐实,到时候下官一定给天下学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县令知道徐峰和周家关系近,今儿徐峰特意托人捎话,让牢房那边善待周怀山些。
他也觉得周怀山可怜,总是被人陷害冤枉,不愿意苛待他。
眼见县令油盐不进,宋奇冷哼一声,凉凉看着县令,“大人果然是秉公断案刚正不阿,本官一定会将此事上报朝廷的。”
这威胁,明赫赫的。
县令只能假装听不出来,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作揖抱拳,“多谢大人。”
宋奇……
这县令是个傻子吗!
听不出来我在威胁他吗!
谈不拢,宋奇没好气的离开。
一出了县令的屋子,宋奇立刻吩咐身侧随从,“告诉清和书院那边,让他们明天一早就开始行动。”
随从领命,转头离开。
他们一走,县令长叹一声,葛优瘫在椅子上。
眨巴着眼睛望着头顶房梁,“做个好官好难啊!”
正惆怅着,外面下人进来回禀,“大人,徐峰来了。”
徐峰今儿来了县衙四五趟,前几趟因着宋奇在一直不得空见,现在好容易得空了,县令忙道:“快让他进来。”
下人转身离开,须臾,引了徐峰进来。
“徐老弟,你快告诉周家那边一声……”
不及县令语落,徐峰打断了他的话,“大人,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事。”
说着,徐峰朝后看了一眼大门,压低了声音,“胡大人已经知道了,胡大人的意思是……”
胡为岳的意思,徐峰低着声音告诉了县令。
县令顿时惊疑看向徐峰,“真的?”
徐峰点头,“周怀林说的,他昨日去了府城。”
县令顿时长松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还着急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判断
徐峰抱拳作揖,朝县令行了一礼。
“我替周怀山谢大人了。”
县令忙扶了他。
“徐老弟,有一事我不太明白,我善待周怀山,是因为我知道他必定是被冤屈的,我不想助纣为虐让他受人所害,也算是秉承了我的为官之道,可你为什么呢?”
周家的事,徐峰总是急吼吼的热心帮忙。
“咱们相识也算不短,我可从来不觉得,你是个热心肠的,别和我说,你怕周怀山出事会牵连你,只因为当时你推举了他科考啊!”
徐峰就一笑。
“大人当真想知道?”
县令翻了他个白眼,“废话,不想知道我问你做什么!”
“大人知不知道笔墨斋的老板是什么身份?”
县令一怔,“笔墨斋?你说城门口那个?”
徐峰点头。
县令就道:“什么身份?他们当初开店,在县衙登记造册,沈家是山西一带的富商。
在此处开个铺子也是为了想要将家里的生意外拓一些,当时他们拿出来的官府碟文都是真的。”
徐峰便压着声音道:“他家不是山西的,是京都的。”
“京都?”
徐峰点头。
“你也知道,大成家的生意在京都也有铺子。
去年年底,我和大成去京都办事,遇上京都什么大官办案。
当时整个京都都是风声鹤唳的,那大官我远远的瞥过一眼。”
县令瞧着徐峰,狐疑一挑眉,“别和我说,那大官就是沈家人啊!”
徐峰扯嘴一笑。
“还真是,沈励虽然是笔墨斋的少掌柜,可他几乎不怎么露面。
后来他拜周怀山为师,陪着周青来过几次书局,我总觉得他眼熟。
直到有一次大成和我提起京都的铺子,我忽然想到,这个沈励可能就是我当时遇到的那个大官。”
县令闻言,顿时大笑起来。
“你可拉倒吧,那沈励瞧上去也就二十出头,能是什么让人风声鹤唳的大官,你说是个京卫营的还差不多。”
徐峰肃色摇头,“我不会记错的,当时我之所以对那大官影响深刻,就是因为他太年轻,让我心里震惊了一下。”
这下,县令的脸难以置信的扭曲了一下。
摸了摸下巴,县令道:“你的意思,能让京都风声鹤唳的大官,拜了山野村夫周怀山为师?”
徐峰……
这逻辑,似乎是有点不太对。
但是他肯定没记错啊!
难道是记错了?
徐峰自己都怀疑了。
皱着眼角和县令对视须臾,徐峰一摆手,“宁可信其有。”
县令便道:“行吧!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们要是有本事把周怀山捞出去更好,免得我这里为难。
要是学政大人当真压下来,他们又捞不走人,到时候我真就要断出冤假错案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学政上达天听,是从翰林院出来的。
惹不起。
翌日一早。
距离三日断案,今日是最后一日。
大清早的,县衙门口便聚集了不少清和书院的学子。
他们高举标语,摇旗呐喊,要县衙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要县衙秉公断案严惩凶手。
这些人读书人,轰又轰不得,吼又吼不得,县令听着外面的吆喝声,头大如斗。
报案当日他便派了人去庆阳村陈北村等几个村子明察暗访。
眼下手里既没有对周怀山不利的证据也没有能为周怀山洗脱嫌疑的证据。
案情等于没有进展。
再开堂,还是无法定罪。
可外面这些学子……
县令坐在椅子上,惆怅的搓头,忽然觉得,多年来他都误会他儿子了。
这一刻,他宁愿辅导十个儿子读书,也不想断这一个案。
县令惆怅的时候,宋奇正坐在福园酒楼三楼临街雅间的窗边。
手里把玩着一只茶盏,兴致盎然瞧着外面闹哄哄的大街。
雅间外面一阵脚步声靠近,雅间大门被推开又合上。
宋奇的随从几步上前,“大人。”
“怎么样?”
“周家那边,从昨日开始就一直没有动静,到现在还是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茶盏搁在桌上,宋奇蹙眉看向随从。
随从点头,“从今儿一早,他们就没有出过门。”
不出门,怎么会不出门呢?
他安排这件事的时候,挑选这三个学子,就专门挑选了三个家境贫寒的。
而且他将人接走的时候,都是深更半夜悄悄摸摸,村里人绝不会知道。
事发当日,周青都去调查那三个学子了。
她也顺利的从村里人口中得知了那三个学子家的情形。
正常人都能判断出,这三个学子就是案件的突破口。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最应该做的,就是去找那三个学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