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允不由得笑了,这是生怕他饿坏了身子?
“你还好意思笑!”苏言眼一横,摆出霸道的神气,“今日,不把每样菜都尝个遍,不许走出这个酒楼。”
仿佛不甘示弱般,谢明允道:“好!”
然而,最后谢明允并没有完成这个“口气大”的约定。
倒不是他食量小到这个地步,只是……
这满桌子菜里面,竟然有一道“红烧狮子头”,一盘四只,一个足足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谢明允自幼家教严格,绝不会将被他掐了一块的狮子头留在盘中,于是整个狮子头都几乎下了肚,几乎顶得上一碗米饭。
已然吃饱了的他,看着半桌子没被他动过的菜。
谢明允:“……”
他不太好意思地道:“苏言,我吃不完了。”
苏言本就是开个玩笑,其实不甚在意:“那就不吃了,不过你得等等我,我可还没吃饱。”
谢明允“嗯”了一声,喝了口茶解腻,旁若无人般看着苏言——虽然她们这包间本就没有旁的食客。
对于美食,苏言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虽然这一桌菜实在是多种多样,但京城连米都是贵的,每一道菜份量都不大,再加上今日四处奔走办事,实在是劳心劳力,这是身边一直有人,才没表现出腹中饥饿的样子,眼下简直吃了个痛快,一桌子除了几道她不爱的,都吃了个七七八八。
谢明允看在眼里,心底却心疼。
“你辛苦了。”他突然道。
苏言已然吃饱,喝了口茶:“和那孩子的安危相比,这倒也没什么,幸好那小孩从始至终不是晕的就是睡着的,应当不会留下什么阴影。”
谢明允没想到她居然这般考虑这个孩子,一时突然联想到她那时抱着孩子,一路也不嫌累,甚至偶尔低头看着那小孩儿,神色温柔极了。
他心底一时有点不是滋味,却只是淡淡一句:“嗯,你很关心那孩子。”
苏言这会儿神经放松下来,却也不妨碍她对谢明允的了解,当即就察觉这话不像是他会说出口的:“怎么了?”
她又笑着道:“奇奇才五岁多,还好也不怎么重,不然我可真不一定抱得动她。”
这边开了个玩笑,却见谢明允并没露出半点笑意,苏言略微诧异,半晌也没想出个缘由来。
总不至于是不喜她救那孩子吧,谢明允此人就算平日里淡漠一点,却也不是冷血无情,苏言与他日夜相处,这一点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又不是那种有什么心思都会摆在脸上的人,更不会你说什么他就答什么,这股缺失安全感带来的“别扭”简直让苏言又爱又怕,只能自己猜测那弯弯肠子,才有点可能撬开他的心思。
不过……直到她们吃饱喝足,结了帐出门,苏言也没揣摩出个所以然来。
简直是心痒痒。
她笑了笑,却不觉得有什么不耐。
此时天色已沉,灰暗天空中恍惚挂着一轮弯月,像被霜打了似的蒙上一层轻纱,但今日夜里无风,倒也不怎么冷。
苏言牵着谢明允的手,闲散地走在大街上,恍如这里每一对平凡妻夫,相互依偎,不过没有杂七杂八的碎嘴和争吵。
此时,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有个小男孩眼巴巴地望着,直到他父亲上前搂过他,又抱起孩子,宠溺地挑了一串糖葫芦。
身后大约是孩子的母亲,走过来付了钱,一脸甜蜜的不耐烦:“整天惯着他,慈夫多败儿,多大的孩子了还要抱着。”
苏言看着那母亲呷醋的模样,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偏过头,忽然搂过谢明允的肩膀,语气促狭。
“你该不会……是吃那小孩儿的醋吧?”
作者有话要说: 7.21-23:59
今天也是卡点的一天呢。
更:改了下标题。
第74章 齤甜
“吃醋”这个说法不知是何时兴起,最初约莫是在江南一带,有商人做酿醋的生意,日子久了口碑做起来了,就干脆办了一家厂子,规模越来越大,后来发了大财干脆只雇人办事儿,躺着收钱。
这个世界大多女人都一样,升官发财死“夫郎”,这醋商得了钱财好处,就开始嫌弃糟糠夫郎,又纳了不少小郎,莺莺燕燕围在院子里好不热闹,却不闻旧人哭,终于一日,那正室夫郎不堪忍受,打翻了一仓库的醋,醋汁淹了整个宅子三尺高。
或许有些夸张,但据说那洒了的醋,一镇的人喝上三天三夜都喝不完,可见一斑。
谢明允自幼长在江南,对这些坊间笑料荤话一贯不放在心上,但并不妨碍他清楚“吃醋”其中蕴含的亲昵和促狭。
却又恍然大悟一般,忽然忆起自己见苏言抱起那稚童时,他心底泛起的酸涩之意。似乎……只有“吃醋”二字可表其意。
苏言仍在他耳旁不依不饶,突出的热气都快将他的侧颈烤暖,谢明允终究无可奈何:“没有!”
“没有?没有你为何神情那般奇怪,”苏言早就看透,一手挽着这人,另一手指着前边的一家三口道:“你看,你喝醋的样子,和那母亲是不是一模一样?”
谢明允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表情却恼怒:“怎能如此作比!”
苏言见他口是心非,倒也不恼,反倒是心底升起不可言说的愉悦,好像谢明允每一种鲜活的表情都能令她开怀,她“妥协”道:“行吧,不说便不说,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谢明允一脸“哪来的歪理”般不可置信的表情:“你!”
“我什么我,不说了,”苏言笑着指向那个糖葫芦小贩,边拉着谢明允往那儿走,“你吃糖葫芦吗?”
谢明允:“……”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没有半点征求他同意的意思。
约莫是第一回 见一对没带着孩子的妻夫,前来买糖葫芦,小贩惊讶的目光维系了一瞬,转而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嗓音清亮:“这位小姐,是不是给您夫郎买糖葫芦,我这儿啊,有各种味道的,您是要大串小串,酸一点儿的还是甜一点的?”
苏言毫不犹豫:“大串,酸一点儿的。”
说完看了看谢明允,虽然他仍然是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却也只无奈的笑笑。
好像被迁就的人的她一样……
苏言心底泛起奇怪的感受,一边递过铜板,取了一串糖葫芦,不容拒绝般递到谢明允嘴边:“喏!”
终究是妥协了,谢明允咬了一口,原以为会是如小贩所说微酸,却几乎尝不到酸味,想来是调和众口,仍然甜滋滋的,对他来说有点齁得慌。
但谢明允此人惯来能装会演,就算是一整块糖塞到嘴里,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能咽,他只笑了笑,给了个反馈:“嗯,很甜。”
“是吗?”苏言眯起眼睛,飞快地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着谢明允的手,在他方才咬过的位置啃了一口,嚼了嚼。
谢明允指尖一烫,她怎么……怎么能在这儿……不料苏言笑眯了眼睛,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又意味深长,向他眨了眨眼:“果然很甜。”
也不知是说糖葫芦还是眼前的人。
谢明允袖子一挥,不忍直视似的将糖葫芦一把塞到苏言手心,脚底生风,飞也似的往回走。
苏言也不恼,低头又咬了一口糖葫芦,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跟上。
她早就想明白了
人都是她的了,有什么可急的。
……
东宫烛火彻夜未熄,宫人不知哪里做错了事,生生受了太女怒火,齐刷刷的跪了满殿。
……
苏言这两日没再去陈学士那处,其实前几日布置的课业已经够苏言琢磨一段时日,故而也没必要去了。
倒也是凑巧,这日下了一场小雪,细密绵软的雪花洒在红梅枝头,在萧瑟冬日里衬得鲜艳欲滴,仿佛又是一个春日。
她叫山楂挑了几只红梅,专嘱咐要那种含苞待放的,三三两两插在白瓷瓶里,放一两日就开得正好,绽得满室清淡梅香,苏言捻起一朵,于指尖轻嗅,恍惚间竟然觉得这香味有点熟悉。
好似谢明允身上的淡淡幽香。
苏言唤了声:“明允,你过来一下。”
谢明允在里屋,不徐不急地往外走:“怎么了?”
“过来了就知道,”苏言神秘一笑,等谢明允走到她身边,就趁他不留神,突然一把抱住,将他搂在怀里。
谢明允哑了声,随后又突然磕绊了起来:“干,干什么?”
苏言没出声,微微俯下身,埋首在他颈边,果然嗅得扑面冷梅香。
她叹道:“好香啊,是沐浴时用了梅花香皂吗?”
谢明允身形微僵,缓缓道:“没有。”
他不像寻常男子那般,沐浴时总挑挑拣拣,恨不得用遍各种各样的香皂,反倒就只用清水沐浴,至于身上的什么香味……他不曾闻见过,因此几乎怀疑苏言在拿此扯谎取乐于他——若不是已然知晓苏言性子。
身上的力道并未松缓,谢明允犹豫再三后还是忍不住道:“真的有香味?”
“嗯!”苏言点了点头,想了想该如何描述:“就是冷冷淡淡的梅香,但是很淡,夹着一点乳味,又不像是衣服的熏香里的,反而是你身上散发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