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言巧语,难怪皇上离不开你。”
方瑾宇紧皱的眉间有些许松散开去,看林予恩的眼神也温和了些。
方瑾宇踏着步子进了屋内,林予恩这才松了口气。
龙潭虎穴,大抵如此。
*
自打孤城画被方瑾言训斥不许再入宫后,便日日夜夜的在孤城府里闹。
孤城烨不是高门官宦出身,当年也是受了方瑾言赏识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孤城烨算是众多臣子中最受方瑾言信赖的,可此事孤城烨也不明白,方瑾言怎就如此动怒了。
孤城烨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哪怕是受了责罚也是心甘情愿的。
只不过孤城烨没想到自家妹妹对方瑾言已然是中毒已深,说若是不能嫁于方瑾言便要悬梁自尽。
孤城烨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入了宫想求方瑾宇看在他兢兢业业陪着方瑾言南征北战这些年的面子上,就容许孤城画入宫。倒也不求有什么高位名分,哪怕是个答应,能留下便是好的。
孤城画等候在御书房门外,单公公说庆王同皇上已然交谈了有三个多时辰了,像是有什么大事,让孤城烨在外头暂且等等。
孤城烨满手心都是汗,焦虑不安的在门外踱步着,他此刻还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让方瑾言答应此事。
夜色降临,四方的天空暗沉沉的,有风雨欲来之势。
单公公打着宫灯站在孤城烨的身侧,将手绢递给孤城烨,轻声道:“将军擦擦汗吧,若是这样面圣怕也是不好。”
孤城烨这才发觉天色已晚,自己已然在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多谢公公。”孤城烨接过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孤城烨刚擦完,方瑾宇便踏着步子从御书房走出来了。
方瑾宇面色凝重,像是心事重重。
“庆王殿下。”孤城烨迎上去行礼道。
方瑾宇这才微微侧头看向孤城烨,淡笑着道:“原来是孤城将军,孤城将军也是为了方瑾尚称帝后赐死发妻一事来的吗?”
“什么?!”
孤城烨先是一怔,随即额头上刚刚擦去的位置又泛出汗珠来,低着头惶恐道:“臣,未曾听闻此事。”
方瑾宇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虽说孤一直知道方瑾尚与发妻关系不睦,但未曾想,他这才称帝没多久就要赐死发妻。更狠毒的是,他竟然想立景帝的皇后孙妙云为后,说什么承继兄业,简直荒谬。”
“这……”
孤城烨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如何说。
单公公走到孤城烨身侧,笑着道:“孤城将军,皇上传召您了,快进去吧。”
方瑾宇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又叹了口气,径直离开。
屋内方瑾言阖上眼揉着自己的鼻峰,孤城烨进来时方瑾言也未曾看他一眼。
孤城烨跪在地上觉得自己挑的不大是时候,如今战事焦灼,二皇对立,他这样冒冒失失来谈孤城画的事情,实在是显得不大合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瑾言才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瞥了一眼孤城烨,不温不火道:“你有何事?”
“回禀皇上,臣听闻了方瑾尚要立孙妙云为后一事。臣觉得此事有违皇室颜面,方瑾尚为了拉拢孙杜奇如此抉择令人瞠目。方瑾尚狼子野心,不顾及天地人伦,此人当诛。臣愿做先锋,出兵讨伐。”
孤城烨此刻想的是,只要他能够诛杀方瑾尚那就是头等功臣,当了头等功臣,让自己的妹妹入后宫,应该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可没想到的是,方瑾言却迟迟没有开口。
良久之后,方瑾言那双略显淡漠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冷意,他像是咬文嚼字般的轻声道:“有违人伦?”
“是。”孤城烨低着头看不到方瑾言微妙的变化,依旧是坚定道。
“出去!”
方瑾言却像是怒了,忽然冷声呵斥道。
孤城烨惊讶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方瑾言动怒的眼眸。
倘若是过去,孤城烨这般请缨,方瑾言一定是鼓励嘉奖,可没想到这一次,方瑾言却显得格外的冷漠。
难不成还是为了孤城画当时的失礼?
孤城烨连忙赔罪道:“皇上恕罪,皇上若是生家妹的气,臣愿意替家妹受罚。家妹只是对皇上情深一片,皇上不要过于迁怒她。她不过还是个孩子……”
“呵,十七八岁的孩子吗?”方瑾言冷笑着。
孤城烨一时语塞,才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又磕头赔罪道:“皇上,是臣失言。臣有罪。”
方瑾言起身,行至孤城烨身侧,像是打量一般审视着孤城烨。
“孤城烨,从前朕觉得你聪慧能干,如今看来你也过于迂腐了。人文纲常,朕同样不在乎。”
方瑾言冷声道。
方瑾言的话让孤城烨一头雾水,他明明是在指责方瑾尚的行径,可为何方瑾言如此动怒?
难道是因为?
孤城烨听孤城画提起过,在方瑾言的身边有一个林姓的姑娘,那姑娘是大有来头的,是方瑾尚一手培养放在景帝身边的,又是景帝最为宠爱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如今正在伺候初登基的方瑾言。
“皇上……”
孤城烨毕竟是个武将,到了如此境地已然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不过好在,方瑾言并没有打算过于苛责孤城烨,而是道:“朕之所以没有杀孤城画,便是看在你的一直忠于朕。所以朕也希望,你不要学旁人,忤逆朕。”
“臣不敢。”孤城烨低着头道。
方瑾言不知道今日自己是怎么了,刚刚方瑾宇同自己说了这么些义愤填膺的话,都没有激起方瑾言的怒气,可听到孤城烨又一次提及时,方瑾言似乎忍不住了。
什么兄友弟恭,什么纲纪人伦,倘若这一切都真实存在的话,他方瑾言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真是可笑至极。
方氏一族的男人,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
这些个虚话,方瑾言真是听腻味了。
方瑾言微微平静了些,脸上的冷意淡了一分,慢步至孤城烨面前,将其扶起。
“明日让孤城画入宫,朕有事问她。”
第二十二章 帝都的冬日下着大雪,远远……
帝都的冬日下着大雪,远远望去瞧不见几个人影儿。宫里本就不热闹,一入了冬更是冷清得很。宫里的奴才们大多不爱说话,仅有的那能让人宽慰的生机,也不过是寒冬里的腊梅和池塘底下苟延残喘的锦鲤。
林予恩提起衣裙小心翼翼地踩在厚实的雪地里,一个脚印深一个脚印浅,虽说已然弄湿了鞋袜,却依旧想去看看御花园里那些个锦鲤是否还安然无恙。
池塘上覆盖着一层薄薄地浮冰,林予恩用木棍轻轻地将浮冰捣碎。大雪落在她的肩头,俨然是一副美人凿冰的画卷。
离御花园最近的御书房里走出来锦绣衣冠的女子,那女子看着惆怅又含恨,冷冷地瞥了一眼给自己开门儿的单公公,像是得了什么癔症似的,一步一晃悠的往前走。
“孤城姑娘走好。”
单公公不在乎孤城画脸上的落魄神色,依旧是低头笑着送走她。
要离开皇宫必然会经过御花园,孤城画穿得艳丽,她身上这牡丹金绣红夹袄是她请人花了一月余才完工的,可谁知今日见了方瑾言,却被方瑾言指责有所僭越,还让她回去绞了这件衣服才算是作罢。
这倒不是最气人的,最可气的便是后面那些个话……
宫人端着冷酒从孤城画身旁走过,也不知道是否是那宫人低着头的缘故,便那样稳稳地撞在了孤城画的身上,冷酒撒在了孤城画那件牡丹金绣红夹袄上。
孤城画本就是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抬手就是一巴掌,恶狠狠地打在了那宫女的脸蛋儿上。
宫女的脸蛋儿红了一大片,哭红了眼睛跪在地上求饶。
孤城画踹了那宫女一脚,指桑骂槐道:“贱坯子,都是宫女了还想着僭越,我看你就是活腻味了。别瞧你现在年轻,等你老了的那一日,瞧哪个男人再看得上你。”
宫女哽咽着哭得厉害,孤城画瞪了那宫女一眼,便继续往前走,还未走几步,便看见远处池塘边那个熟悉地身影。
林予恩穿着一件竹墨夹绵袄子,身上落了不少霜雪,脸上却是含笑着的,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轻轻地搅弄着池塘里的浮冰,融化后的浮冰里跳跃出活泼好动的红色锦鲤。
孤城画冷眼瞪着林予恩,心想着:难怪今日未曾在皇上身侧看见林予恩,原来是跑到这里玩闹来了。这哪里像是个御前宫女,说是这宫里的公主、小主还差不多。
孤城画捏紧了拳头,她今日在方瑾言那里是出尽洋相,更可气的是,方瑾言问了她一堆女人喜欢的玩意儿和女人感兴趣的物件儿,而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林予恩。
她就不明白了,这世上的男人怎的都为她林予恩找了魔似的。
这林予恩不就是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面皮吗?
没了这张脸,她还有什么戏可唱。
孤城画的心中被妒气和怒气充斥着,哪管什么是非什么理智,此刻就想冲上前去狠狠地甩林予恩两个大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