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轶在完完整整看到顾席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缓了脚步。
按照民间说法,最近A市到了秋老虎霸道横行的时候。
早晚气温不是很高,但一到中午整个空气就会变得又热又闷。
所以为了应付这种天气状况,所有人早上出门都会穿着外套,到了中午再脱下。
而此刻的顾席,却在这午后快两点的时候,还穿着早上出门的外套,顶着烈日一动不动。
额头上已然全是晶莹剔透的汗珠,有的顺着锁骨淌下去,有的砸碎在了柏油地上。看着就很难受。
但这绝对不是让时轶放慢脚步的原因。
主要原因还是——
他是跪着的。
就跪在一个大门前。
她想,光一个难受一定已经无法描述他此刻的心境了。
但到底该用什么词语,她说不出来,感觉也没资格说。
因为这世上,永远都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
“顾席。”
听到这声音,顾席起初有些恍惚。
身上很热,膝盖很疼,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但很快,他强撑起精神微微皱眉,“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
如今父母正在气头上,他害怕他们会对她不利。
时轶径直蹲下去:“你没跟他们解释吗?这只是个假新闻。”
顾席唇瓣动动,一时没出声,良久,才道,“解释过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
母亲当着父亲的面质问他:“这个新闻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想了想,点头。
母亲差点晕厥:“你!你!”
“不过,这个新闻的内容大致都是虚构的,因为到目前为止只是我单方面有出柜的心而已,时轶她还是正常的。”他终于开口,却是替时轶做出解释。
“好你个单方面!”
下一瞬,他就挨了父亲一记重重的巴掌。
“不孝子!”
母亲也是个要强的,并未阻止,只是冷了声,“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要是你铁了心要出柜,那从此以后你就和顾家彻底没关系了。”
他明白,这是母亲的威胁,也是最后的挽留。
心微微一软,竟生了想要说服他们的念想。
可还没等他张口,又一记巴掌响亮了他的耳侧。
“还有什么好问这不孝子的!他但凡想着我们一点,数年前就不会义无反顾的离家出走投身演艺圈了!什么演员什么演戏,都是给人取笑的恶心玩意!你当初怎么跟我们说的,说什么就会好好演戏,不会被演艺圈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给影响,可结果呢,笑话!居然看上了男人!”
右边脸颊伴着耳根尽数发麻,嗡嗡声不绝。
他抿紧嘴巴:“看上男人跟我在不在演艺圈并没有任何关系,我对时轶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受了什么乱七八糟风气的影响。从始至终,都是你们对我的选择有所偏见。左右我也说服不了你们,那就这样吧。”
“滚!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从此以后,我没你这个儿子!”
父亲发了疯,一脚就要踹上来。
他也不躲,只是闭眼准备承受。
但关键时候还是母亲及时拉住了父亲。
她眼睛有些红:“你走吧。”
他更红了眼:“感谢你们生我养我。出去后,我会跪在外面,直到跪不动为止。”
“解释过了他们也不信?!那我亲自去解释。”
顾席的回忆被时轶骤然打断。
他眼看她起身就要硬闯他的家门,忙拉住了她。
“没有用的,在他们眼里,我投身演艺圈这个选择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们固有思维认定娱乐圈里的所有人和事都是脏的都是见不得人的,所以无论我有没有取得成绩,无论这个新闻是真是假,他们最后都会逼我退出娱乐圈,去扮演他们想要的精英人士。”
时轶一下刹车,在数秒沉默后,最终叹气。
“固有思维最难改变。”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所以我彻底放弃了。等跪完,我就没有家了。”
她皱眉,觉得跟亲人断绝关系这件事的性质很严重。
“其实这个家对我而言,本身就很形同虚设。离开家后很多次我都在想,可能……可能他们多看看我,多陪陪我,我就能忍着一直做一个傀儡儿子,梦想不被认可也没关系。但……”
顾席忽然笑了笑,“我怎么会觉得有些冷呢。是我的汗水在蒸发吸热吗?”
时轶一时没吭声。
却在心里不由自主替他补全了后半句:
但因为感觉不到他们的爱,所以我就只能爱我自己了,就只能爱我自己的梦想了。
……
绝望而又无力。
最终,她又重新蹲了下去,掏出纸巾给他擦汗,也笑了笑:“你可能是热昏了。说吧,你打算跪多久。”
他不假思索:“跪到我跪不动为止。”
“我不允许,”她撇嘴,“除非你先让我给你这副膝盖上个保险。”
他闻言,定定望向她:“我是认真的。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不是我废掉膝盖就能报答得了的。”
时轶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只好双膝一曲,也面朝大门跪了下去,“行,那我陪你。你跪多久我就跪多久。”
“时轶?”顾席出手想要阻止。
却被她拍开:“我跟你一样倔,所以我劝不了你你也别想劝得了我。”
……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烈日骄阳之下,顾席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脸上是汗,亦或是泪腺里分泌出来的液体。但总之,都很热很热,热到了他的心窝里。
稍稍偏过头,就能看见时轶坚毅的眉眼。
哪怕是跪着,她的背也是挺直的。练家子味十足。
不禁想,只要有她在,他就不怕这天会塌下来。因为,她一定会陪自己扛。
“时轶……”再出声,他的嗓音已然干哑,“我不跪了,我们都不跪了。”
他宁愿接受一辈子内心的谴责,也不愿意看到时轶跟着他一起受苦。
时轶猛地泄出一口长气:“好。”
原谅她用这种方式逼迫顾席就范,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医生跟她说过好几次,他的膝盖断不可再承受长时间的压迫或者高强度的碰撞。万一哪次不搞好,真的会有可能残废。
艰难站起来,她伸手去拉顾席。
等到膝盖处的疼痛都有所缓和后,两人才慢慢朝云栖玫瑰园出口走去。
大门内,突然响起轻轻的嗟叹。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也有做错的地方。为什么一个外人,都比我们会表达对小席的关爱。”
“若是回到家里的我们,能卸下在商场上的强势,多给予小席一些柔软与包容,或许事情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再不济,多回家看看他,也会好些吧。”
……大门内随后一阵无言。
在返程的路上,时轶和顾席有好几次都睁不开眼,但怕司机走错路愣是没敢睡。
等到好不容易撑着返回办公室,他们一个窝进转椅,一个躺上沙发,互相道了声午安就要补个下午觉。
但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重重敲响。
时轶猛地一抬头,只想骂人。
“谁啊?!”
“检察院的,有人举报你这明星工作室偷税漏税。”
时轶一个激灵,彻底没了睡觉的欲望。
趁着顾席还浑浑噩噩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迅速奔过去将门打开了一丝缝。
在确认了一番面前人的身份后,她道:“你们不会是搞错了吧?我这工作室可一直都是依法缴税的。”
“不管搞没搞错,都要请你和顾席先生跟我们走一趟了。”
眼看着旁边聚集来的员工越来越多,时轶慢慢拧眉,“那我会计呢?”
“早已经被我同事请走了。我们这几个人是专门留下来等你们回来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时轶只好大大方方把门开给了。
然后转头朝顾席耸耸肩:“看来我们要跟着他们走一趟了。”
第343章 污蔑
离开工作室,进入检察院。
对面相关人员的审问近乎咄咄逼人。
“有人举报你们为了逃避缴纳税款故意指使手下员工隐匿、故意销毁会计凭证、会计账簿。你们可认?”
时轶和顾席对视一眼,脸上只摆着两字那就是荒谬。
相关人员的语气骤然降至冰点:“回答我的问题,要是你们再眉来眼去,我就会将你们分开进行审问。”
时轶立马道:“不认,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想了想反问:“是谁举报的我们?我觉得这个你们没必要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毕竟如果我们真的干了这事,在知道举报人的身份后,肯定更容易心虚。”
相关人员缄默几秒,而后回答:“李婉妍,你亲自招来的会计。”
“不可能。”时轶下意识摇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从来没指示她干过任何违法的事情。再者,她每每次交给我的财务报表,我都有认真检查,根本没有任何出入,哪里就逃避缴纳税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