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谢霁不再续新茶,离席意思很明显。
看来,送走了她,他还有事情要忙。
时轶默默将自己切换成下属状态,摆手道,“不用劳烦老板的司机了,我自己搭车回去就好了。您也知道的,我那小区环境不好,而且人多嘴杂。”
要看到了一辆豪车将她送回来,估计唾沫星子都能将她给淹了。
他笑了笑,“好,具体上班时间和地点,到时候我会让人短信通知你。”
多好的老板,多体贴的绅士,多么有钱任性的大佬。
时轶最后朝他鞠了一躬,“老板再见。”
跟这种人呆在一起,她也不能显得太低端。
等到天字阁包厢又只剩下了谢霁一人。
他敛起笑意,将指腹覆上渐渐散去温度的茶杯,好一会缄默无声。
手机钨钨。
他习惯用左手去接。
“霁叔,事情办好了吗?”
完全没有缓冲,白姝的目的性极强。
他的呼吸少许加重,闭目了三秒,方才回答,“嗯,以我公司的名义签的,所以她还不知道具体的工作对象是谁。”
白姝咯咯笑起来,“干得漂亮。”
像小女孩偷吃到了亮晶晶的糖,嗓音里都窝满了齁齁的甜蜜素味道。
谢霁拿着手机,望着窗外失神。
嘴里还在说些什么,但大脑已经没了运转。
等到电话断线了很久,他才慢慢放下了手,感觉口腔里的龙井味道竟有点茗涩。
这样的白姝,他已经弄丢了两年。
或许,他还会弄丢一辈子。
她不懂事,可他不能陪着她一起胡闹。
白姝……是他谢霁必须跨过去的劫。
时轶从公交车上跃下来,超短银发随风飘曳。
她随手揣进自己五分裤上的兜,然后空出另一只手去拨弄白色耳机,步子跨得率性潇洒,脚踝处的跟腱跳的无比清晰。
旁边陆续有小姑娘从她身边经过,都会有意无意地瞄她几眼,然后红起小脸。
她见状,笑起来,朝她们一个个吹起了口哨。
更撩拨得她们魂都快没了,有一两个还差点撞上前面的电线杆。
时轶掏出手机,从黑色屏幕里看自己的倒影。
嗯,的确很帅。
真不愧是吃了睾酮素的人啊。
比她现实里更男相。
虽然还没到被药催生出胡渣的份上,但就这面部轮廓的英气程度,恰到好处的身高优势,偏瘦却有点肌肉线条的身材而言,绝对不会让人猜到她其实是个女生。
公交站台离那个破小区有差不多十五分钟的路程。
等时轶终于走到的时候,鞋底板已经烫得有些烧脚了。
她摘下耳机,就差没学了狗吐舌头散热。
妈的,真是一到夏天就想着冬天了。
忽然间,她觉得小区门口有个人匆忙离开的背影有一丢丢熟悉。
佝偻的身子,破烂的衣服,垂下的手指甲缝里还有着黑泥。
时轶皱了眉,几步赶过去,遥遥拔高音量喝令了一声,“喂——”
那人浑身一哆嗦,头也不回,只是立马提高脚速,呲溜一下就消失在了拐角。
“靠。”她烦躁了。
李万涛。
一定是这个死狗了。
不然也没几个人能脏成他这样。
不过大白天的,这乞丐怎么会从小区里出来?
一听到她的声音,还避如蛇蝎。
有问题,很有问题。
时轶的眉心锁的更加厉害,不顾脚底的灼烧感,立即奔进了小区。
接着是纵身四台阶一跨,飞蹿上五楼。
轻微的失重夹裹着少许血液逆张之后。
她单手撑在了家门口的墙面上,微微地喘。
面前,屋门只是虚掩,被暖风一吹,断续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时轶在刹那间,忽然意识到。
她不恐惧未知,但恐惧未知发生在她的任务目标身上。
原来,所有她在书本世界作出的微妙改变,在未来的某个时候,都有可能引发起巨大的蝴蝶效应。
“阮渊?!”
她猛地推开门,只见眼前一片杯盘狼藉,被褥乱散满是破口,棉絮渗了血压在水泥地上。
时轶第一反应——完了!大佬要没了!
“咯吱——”
阮渊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透过缝隙,时轶看到有只眼睛望向她,里面仿佛汪了一湖死水,极度的漠然静寂。
“你回来了……”
阮渊拖着调,声音像是从遥远之地跋山涉水而来,一半荒芜,一半迟缓,听得让人心里瘆得慌。
她疾走过去,眉眼逼兀,手捏成拳憋住火气,“要么你开门,要么我推门。”
他抬起覆去三分之一眼黑的眼皮,盯了她一会,才后退,保持沉默。
时轶几乎是用了快要将门给掀去的力气,才看到他的全身。
失色的唇,赤脚,左手腕被割破,血一缕缕地滴到水泥地上,开出斑斑黑紫色的彼岸花。
第21章 小孩子受了委屈就该哭
“你疯了?!”
她倒抽口气,慌忙寻找可用的干净纱布。
阮渊从始至终都很安静,投向她的目光似散非散,恍如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操他妈!”时轶一路翻箱倒柜,恨不得把这屋子给拆了。
就这破贫民屋,哪有什么干净的纱布啊,消毒水那更是在做梦!
在床底,时轶终于找到了一箱二锅头。
抓出一瓶,她直接用牙将瓶盖给咬掉,然后拖了阮渊坐上床沿。
透明的液体相继滚出来,逐渐冲涤掉了阮渊手腕处半凝半干的乌血。
伤口变得清晰,是不深不浅的程度,表面的血肉模糊一片。
时轶绷紧下颚线,语气差的几乎要暴走,“给我老实呆着别动!不然我弄死你!”
说罢,她冲出屋子,飞奔去了最近的大药房。
十分钟后,她喘着气回来。
手里抓着一瓶碘伏,一小袋棉签和一卷消毒纱布。
阮渊还坐在床沿,垂着两条细杆子腿,很平静地望着自己的手腕,嘴角似乎上扬着弧度。
时轶觉得自己一定是急出了幻觉。
无暇顾及这么多,她蹲到他腿边,取出棉签蘸上碘伏,将他的创口四周都消毒好,然后用纱布一圈圈地给缠绕上去。
很快,阮渊的左手腕就被包成了个粽子。
时轶从头到尾,眉毛就没舒展过。
大佬绝对不能死,死了她就凉了。
这才第一个任务啊!
日!
“是李万涛干的吗?”她沉声问道。
“嗯,”阮渊顿了顿,“他把你剩余放在抽屉里的钱——”
“我看到了,”时轶仰头望他,“几百块钱而已,你就这么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眼瞳无波无澜,眶底似湮了层从骨骼上剔落的灰,声线游离,“不过是割个腕,就吓走他了。”
“啪!”
阮渊怔住,感觉自己的左边脸颊开始迅速发烫。
手背不由绷紧,抿直了唇线。
这个男人,又家暴了。
果然是死性不改。
“阮渊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再敢胡闹一个看看!”
时轶捏手成拳,直起身子俯视他的头顶。
那里,翘起一小撮头发,有点毛,显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可爱。
在里,因为原身欺辱了阮渊数年,所以导致他性格极度腼腆内向,可是在白月光未崩坏之前,阮渊也还是个很乖很想努力活下去的小孩。
可是现在,她就算再心大,也发现了这个书本世界的阮渊,根本就是对生活彻底没了希望!竟然觉得连割腕都只是件小事了!
这他妈的还得了?!
万一哪天心情不好就跳个楼,那她还养个屁?!!
也真不知道原身这八年,到底是对他干了啥,才将他给毁成了这个德行。
但只要系统150没出来,那就证明这个世界没问题。
既然没问题,那不管什么烂摊子,也就只能由她自己动手来收拾了。
阮渊沉头,脸颊上的梨涡慢慢闪现,指甲壳下的血色越发清晰。
“如果我不听话的话,那哥哥……你是不是还会继续打我呢?”
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他等了又等,笑意稍僵,正觉得哪里不对劲。
后脑勺就被人用力捧住,继而额头顶住了某人的腹部,微陷了进去。
时轶的声音悬在他的头顶,闷闷地,似乎是从深海渡来,缓慢悠长。
“你为什么不哭?”
他浑身定住,不知道该如何解析这句突如其来的话。
哭?
哭是什么,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个情绪了。
“小孩子,受了委屈就该哭啊。”
她以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说道。
阮渊脑子一嗡,嘴角渐渐下垂,回归到了最自然的状态。
小孩子……受了委屈……就该哭么……
可是上一世,小小的他哭的那么撕心裂肺,迎接他的,却是更加凶猛的鞭挞啊。
骗子,这个男人又骗人。
时轶开始揉他柔软的头发,表现得虽然很生疏,但这已经是她最温柔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