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里慢慢恢复了焦距,清明的双眼落在她身上,忽然挑起唇角笑了一下。
“好吵。”
“你声音就像是在打雷。”
清醒了?
拂拂睁大了眼。
顾清辉这称呼竟然这么有用?忽略了心底那点儿微涩,拂拂回过神来,听到这一句,气不打一处来,涨得脸都红了:“你有病吗?我来救你,你就这么对我的?”
牧临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愕然地说:“你来救我的?”
那眼里满是怀疑和不信任。
少女气恼地涨红了脸:“错了!我是来救猪的!”
气死了气死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一腔的担忧在遇到牧临川后,成功地化为了愤怒,拂拂也不知道为什么,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然而,牧临川竟然笑了起来。
少年哈哈大笑,捂着脸,笑得跟帕金森患者一样,身体直抽抽。
“喂……喂……”拂拂看得心惊肉跳,“你……没事吧?”
发现自己亡国了难过疯了?
“你不该来的。”
少年捶地大笑,笑完了,长长地舒了口气,微笑着看着她,眼里闪动着柔情蜜意与……淡淡的杀意。
“阿奴。”舌尖轻佻地吐出这两个亲昵地过分了的字眼,牧临川捡起地上的错金刀,眸光熠熠生辉。
拂拂警惕地一蹦三尺高,往后倒退了两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牧临川你、你疯了,你想干嘛?”
她竟然连陛下都懒得喊了,或者说懒得再同他装样子了。
“我想干嘛不是很明显吗?”牧临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笑道,“阿奴,叛军入城,你身为王后,他们定不会放过你。”
“我不忍你受辱,只好出此下策了。”
那一瞬间,拂拂真的觉得牧临川疯了。
她也疯了。
她竟然来救一个疯子,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刷——”
细微的破空之声。
他抽出了明光烂烂的宝刀,刀刃对准了她的胸膛。
少年乌发垂落在颊侧,鲜血将长发凝结成了一小绺一小绺。
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干裂的唇瓣,白玉似的肌肤因为缺水干燥到起皮,像是陶器上的条条纹路。
他低垂着眼,嗓音又如山间求偶的云雀那般动听了。
“阿奴,别怕,很快,很快,就好了。”
他会怀抱着她同坠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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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她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的眼惊愕地看着他。
少女的眼型像是初春的杏子,甚至想让人轻轻在眼角咬上一口,看看是不是如想象中般清甜解渴。
她好像还处于不可置信,惊疑交加之中,她甚至都没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可是会毫不留情出手杀了她的。
只要他的刀刃再往前一寸……她就会死在他面前,从她脖颈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将会泼入他怀中。
他们会在地狱永生。
“……算了。”
刀刃冷不防地一收。
牧临川忽然扯动了唇角,抿紧了唇,一副大感乏味,兴趣缺缺的模样。
推了她一把,垂下眼,漫不经心道:“你走吧。”
“孤坐拥后宫三千佳丽,万万没想到竟然只有你一人来救我,看你尚且还算忠心的份上,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少年把玩着金错刀,“去千佛窟,千佛窟内有一条运尸的暗道。”
拂拂整个人都是懵的,回过神来,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那你呢。你不跟我走吗?”
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看着她的目光里有悲悯有好笑,像是高高在上地在俯视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牧临川勾着唇角嗤笑了一声,“我?我当然是在这儿等着我亲爱的堂兄了。”
……
听到这一句话,拂拂几乎快抓狂了。
她简直恨不得撬开他脑壳,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现在还是叛逆的时候吗?
“你有病吗?”拂拂又惊又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见到牧行简你还能活吗?”
“你知不知道牧行简他下了什么命令,他说凡是取得你任意一体的,都能加官封爵。”
“是吗?”牧临川冷淡地扯动了嘴唇,不甚在意地低下眼继续把玩着手上的错金刀。
啊啊啊啊
拂拂深吸了一口气,胡乱抓了抓头发,告诉自己要冷静。
“你跟我走。”
“和你走?”牧临川抬起眼,目光轻薄流散,“你凭什么认为孤要同你走。”
“想拯救孤吗?”少年眼底含着些隐约的怜悯和嘲弄,“阿奴,你从前不是很机灵吗?怎么现在又变得如此自大了?”
拂拂麻木了,甚至想干脆一棍子打晕这个不合时宜发疯的变态算了。
在大事上,陆拂拂从来就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说干就干。
弯腰随手捡起地上一块碎砖,拂拂掂量着,心里有些打鼓,也不知道这一砖头敲下去会不会敲出事儿来。
然而,偏偏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跑来一队带甲兵士来。
这些带甲兵士军容赫赫,步伐整齐统一,面不改色地踏过地上残破的琉璃瓦,轻甲相撞,发出沉闷而用力的咚咚轻响,如鼓点齐鸣。
“这里!!”
为首的将军挺剑长立,目光四下环顾了一圈,悍然厉喝道,“你、你!去那边儿守着,把这里都围起来!”
牧临川神情未变,笑吟吟地看向了陆拂拂:“你还不走?你不想给孤陪葬吧?”
这些兵士还未发现火光阴翳下的两人,但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拂拂咬了咬牙,看了眼这些训练有素的荆州兵,又看了眼从容跌坐在地上的牧临川。
“我……”
“我……”拂拂知道她这话说出去没什么说服力,连她自己都没多少底气。
牧临川说对了,她确实不愿意给他陪葬。
现在这个情况,打晕了他拖走明显不现实。
“系统??”拂拂在心里尝试呼唤系统。
可回应她的却只有一片无声的沉默。
仔细算算,系统已经装死快装了有三个多月了。
非常时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将手里的碎砖一丢,拂拂咬咬牙,看了眼牧临川,丢下一句:“我回头再来。”
匆忙猫着腰,提着裙子,飞也般地逃离了现场。
自然也没有看到,少年眼里那浓郁的嘲弄之意。
收敛了唇角的讥诮冷笑,牧临川抬起眼,迎向了朝他小跑而来的军士。
他丝毫不意外陆拂拂的选择,人皆是贪生怕死之辈。
那军士微微一怔,抓到了牧临川的喜悦顿时被惊愕所荡开。
少年从容席地而坐,平静地朝着来人投去一瞥,唇角微翘,流泻出淡淡的冷意,低垂的眼睫似是蒙了层淡淡的血翳。
熊熊烈火在他身后烧灼,雕梁画栋,画彩仙灵尽数毁于一旦,时不时传来木石坠地之声。
犹如地狱业火。
这些军士并非牧行简身边的王府亲兵,素质参差不齐。
面前这个名唤李大瑞,湘州人氏,家贫,目不识丁,却有一把子蛮力,投身军伍只为找个出路。机缘巧合之下,跟着牧行简一路打到了上京,攻占了王宫。
按李大瑞所想,这已经是他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却没想到会碰上面前这少年。
面前的少年,生就一双红瞳。虽年幼俊秀,却自有一番迫人的气势。
李大瑞一颗心已经七上八下地跳动起来,脑子里晕乎乎地反复回荡着一个念头,他、他抓到皇帝老子了?
李大瑞警惕地横槊而行,步步紧逼,颤巍巍的嗓音中流泻出几许紧张之意。
“陛、陛下?”
少年牵动唇角,“嗤”地一声笑开了。
那笑容里几分讥诮之意,勾得李大瑞面色涨红,恼羞成怒,长槊一挥,架住牧临川脖颈。
只当他是看不起他,不由双目圆睁,怒喝了一声:“你这昏君,沦为俺的阶下囚了还嚣张什么?!”
少年偏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语气倒是软化了下来:“将军神武,孤甘拜下风。”
倒也不反抗,只作出一副束手待擒的模样,一口一个将军更有些奉承之意。那双眼睁得圆溜溜的,眼睫微颤,看上去当真是无辜又温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