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象—换成陆拂拂,哪怕是她无意中多看了—眼,他都无法忍受。
这感觉就像是—把刀扎在了肌肤上,他开始疑心起她是不是有了什么别的想法,是不是被吓到了,是不是觉得他这模样丑陋。
他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去琢磨着她这—瞥之中的含义。
哪怕,这—瞥从—开始就没有任何含义。
浑然不知牧临川此时此刻心里在作什么激烈的斗争,看到牧临川这面无表情的模样,拂拂托着腮,皱紧了眉。
半晌,牧临川这才开了口。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他脸上甚至都没什么波动,平静地以至于冷酷了。
“你想嫁人?”
“倒也不是想嫁人。”拂拂摇摇头,“我的意思,其实就跟想要回家卖红薯是—个意思。”
“……”
卖红薯又是什么?
他是真的不理解她有时候嘴里嘟嘟囔囔的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的确,他如今这个模样,行事都困难,也无怪乎她想离开了。
手不知不觉地往大腿上,遮遮掩掩地盖了盖。
“喂,你没事吧?”
看牧临川面色的确苍白的过了分,陆拂拂倒是有些紧张了。
怎么突然脸—下子白得这么吓人了??
拂拂忧心忡忡地凑到他面前来,担忧地看着他过分苍白冰冷的脸。
“是腿又疼了吗?”
“你别着急,我没催你的意思。”陆拂拂愧疚地帮他盖好了腿上的毯子。
总归,今晚这番谈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不着急。
牧临川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起来又像是被她气得够呛,俏脸铁青,猛地闭上了眼,有口难言,有苦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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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话说到孙景那儿,一听匐皋残部并入牧临川麾下的时候,孙景便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赶来,上来便是一个大拜,急切道:“阿耶怎可如此糊涂?!”
“这小疯子本来就心怀不轨,如今又得了匐皋残部,岂不是如虎添翼?阿耶莫不是在养虎为患。小心咱们迟早要被这小疯子反咬一口。”
孙循闻言,头都没抬,自顾自地望着面前的舆图,蹙眉思索日后的行军布阵。
孙景又是泣涕又是怒骂牧临川的,吵吵嚷嚷,吵得孙循头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终于投了个正儿八经的目光给自己儿子。
“不然呢?让你领这一部?没打到黑甲佛图的主意,便想打匐皋残部的主意?”
“也不掂量掂量这些羯人凶性,你自己能不能一口吃得下。”
被亲爹这么不给面子的拆台,孙景面色一变,羞得几乎无地自容。跪在地上,又流下眼泪来,直言自己是为了阿耶好,不敢有什么旁的心思。
虽然孙景的话,孙循是一个字都不信,但儿子哭得这般情真意切,话又说得这般动听孝顺,做父亲的还是有些触动。
于是,孙循难得耐着性子道:“什么养虎为患。你当真以为与人合作,旁人便傻傻地让你占便宜?”
“这般斤斤计较,目光短浅,跟女人家扯布头的似的,这个非要五分,那个非要三分,如何能成大事?”
孙景言语喏喏,明显还是不服气的模样。
“与人合作唯有一个利字,”孙循冷笑一声,面露失望之色,“养自己自然也养他人,没有利益,叫人凭什么跟你合作?叫人家发善心做善事吗?”
“照你说,你阿耶今日要和焦涿合作,焦涿这等狼子野心之辈,你阿耶岂不是骨头都要被吃没了?”
孙景吃了一惊,猛地抬起了头:“阿耶要与焦涿合作??!”
无怪乎孙景如今震怖,牧临川与关中的焦涿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若论实力,孙循也不敢直撄其锋。
焦涿,字兼烛,取自《韩非子》“兼烛天下”之意,此人聪明多大略,任贤纳谏,豁达大度,雄才硕量,乃是割据一方的大诸侯。
并州处于关中长安和河北邺城之间,孙循与焦涿据地接壤,其间多有暧昧。起初孙循不信邪,主动出兵,两人曾在河东郡打过一仗,这一仗孙循不敌,无奈之下兵败退走,还一连丢了泫氏(山西高平),长子(今属山西)等地,直叫人打到了上党家门口来。
这一仗倒是把孙循打清醒了,若焦涿哪天决意集中优势对外扩张,那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孙循自己,届时必然要陷入两面,甚至三面作战的窘境。
此人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干脆便依附焦涿,遵焦涿为主。
对上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幼子,孙循倒也未曾瞒他,指着舆图昂然道:“你阿耶我与焦涿早有约定,拥立牧临川为帝,攻克诸郡县壁垒,图谋北方,待北方一统,时机大成,即可挥兵南下,直入上京。”
这话说得孙景一时间哑口无言,可叫他就此低头认输,他又如何甘心。
话说到这地步,孙景依然不肯放弃,垂泪辩解道:“阿耶明鉴,儿哪里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阿耶啊。这小疯子目中无人,几次三番忤逆阿耶的意思,难道不改给他点儿教训吗?”
“放屁!”闻言,孙循反倒没觉着欣慰,反倒勃然大怒砸下个砚台,“你真是昏了头了!你可曾见过开战前夕想方设法削减盟军力量窝里斗的??”
孙景脱口而出道:“这小暴君不过就是个断了腿的废物!又何可怕的!”
“放屁!”孙循暴跳如雷,“你懂个屁!断腿可怕个什么?!就是因为他断了腿他才可惧!”
“此事休得再提。”
孙循目光冰冷:“和你大哥比,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也是他太宠这个幼子,竟然将这个幼子宠成了鼠目寸光,好高骛远,偏激狭隘之辈。
果如他所料,一搬出孙英,孙景浑身一震,便再也不敢说什么,纵使有再多愤恨再多不满,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看到孙景这副模样,孙循面色不露声色,心底却愈发感到冰冷失望。
满脑子只有与他阿兄争权,阿景是怎么就长歪成这样了?!
冷眼望着孙景退出了书斋,孙循抚着心口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要说孙循对上牧临川,一开始尚存着几分孩视态度,但这几次三番的交锋下来,倒是收敛了些许轻视之意。
牧临川他麾下这点儿兵力尚不值得他动怒,撕毁与牧临川之间的合约。之前这番作态不过是因为蚊子再小也是肉,都送到家门口了,他自然是要争取一二,争取不到也就作罢,姑且就算是聊表结盟的诚意了。
哪里曾想自己的幼子目光竟然如此短浅,不争这一口蚊子肉竟还绝不罢休了。
……
随着天色越来越冷,北地的雪也下得越来越紧了。
在上京鲜少能看到这种团团的,大如席一般的大雪。
一大早,陆拂拂抻了个懒腰,精神抖擞地跑到窗户边上,连头发都没梳,便乐颠颠地去看雪。
光是看雪花静谧无声地四下飞舞,便觉得一颗心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她兴致勃勃地托着腮,从容悠闲地看着窗外飘落的飞雪玉花,忍不住推开窗子,借了一片在掌心。
捏起窗牖上的雪,自娱自乐地搓了个小雪团。
她如今这般悠闲,这主要得益于牧临川这小暴君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如今牧临川他麾下亲兵已初具规模,值此大争之世,战机转瞬即逝,未多加耽搁,孙循便联合了牧临川、焦涿二人,兵锋直指天下。
这些军政大事,她不懂,便安心地待在刺史府里当咸鱼。
偶尔会收到牧临川寄来的信,只说联军攻克了赵郡、巨鹿等郡县,如今正陈兵于安平信都,只消破了信都,杀了冀州刺史陈济,冀州便落入囊中了。
看着这信,陆拂拂也不知道写点儿什么,想了想只好提笔写了几句老生常谈的话,叫他一切小心,注意平安。
或许是因为终于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陆拂拂她现在整个人的心情简直是豁然开朗,就像窗外这一片白色的琉璃世界一般,宽敞又明亮。
牧临川走后一个好消息是,她终于又联系上了持续掉线装死的系统。
并且在她据理力争之下,终于让系统做出了让步,在不消耗积分的情况下,念小说给她听。
端着刷牙水,拂拂咕嘟嘟地漱了漱口,一边拽了条干净的巾子擦嘴,一边安慰貌似犹有怨气的系统。
“不就是念有声书嘛,反正这也是你的老本行啦。”
她本意其实也不是非要听有声书,只是换个方式把系统老老实实地拽在自己身边罢了。
洗漱妥当,便有侍婢来奉早膳了,拂拂端着碗,走到窗户边上继续看雪。
昨夜一场大雪,今天一大早便有人在提着大扫帚在庭院里扫雪,将厚厚的积雪分向两边,露出湿漉漉的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