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消失的很快, 封无衍又把目光移回到沈青宁身上。
沈青宁在桥边停下脚步, 静静的看着雾气迷蒙的河面。
封无衍一眨不眨的望着她,漆黑的眸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点冷。”她轻轻说道。
封无衍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又慢慢放了下去,终是没有勇气上前牵起她的手。
沈青宁缩起手指,卷翘的眼睫耷拉着, 慢慢掩了掩领口, 又朝前走去。
封无衍跟着缀在两三步之外。
寂静的深夜,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叩在长长的青石板路上。
沈青宁越走越慢,但身后的影子始终不愿与她并肩而行。
果然是自己得寸进尺了吗,她呆呆想着。
自己只不过是半路介入他人生的陌生人, 就算现在能在他心底占据一席之地,哪怕是还挺重要的一席之地,竟然随意的让他放弃支撑人生活下去的信念,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大首祭长达十几年的控制和渲染,这些执念已经根深蒂固的长在封无衍的脑子里, 活着血肉长成他生命必不可少的养料, 他怎么会轻易放弃。
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对于封无衍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些信念来得更重要,如果自己执意要阻拦, 那么两人......
沈青宁不愿再想下去,细白的手指深深攥紧掌心。
“唧唧唧——”,街角有灰扑扑的小老鼠窜过,一闪即逝。
不知道它们之中有没有白色的,如果有的话,说不定是小毛球们的远房亲戚。
沈青宁慢慢回想着雪山上的那段日子,她曾发誓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冰冷诡异的地方,但是现在看来,那里也没有什么不好,除了那个阴阳怪气的大首祭,至少在那里自己不用担心,封无衍会随时找上林郁拼命。
自己可以缠着他,不需要挑明,只要不给他离开的机会,就让他陪伴自己一辈子,日日夜夜,成双成对。
可一切都没有回头路了,封无衍冷酷的拒绝了她的请求,冰冷又干脆。
丝毫不给她一丝的希望。
更糟的是封无衍似乎清醒了一点,从这阵子对自己毫无底线的宠溺中醒过了神,恍然醒悟到,哦,原来是自己宠得太过了,这才让她觉得竟然可以对自己的计划指手画脚。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否则自己的暗示他怎么都不理呢?
自己都说冷了,他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把自己的手指拢在他的手掌里,张开宽大的袍襟把自己裹进去。
沈青宁失落极了,决定再试最后一次。
离他们定的客栈还有半里地,她站定脚步,垂头盯着自己的脚面,声音有气无力,“我累了,不想再走了。”
封无衍静了一会儿,低低说道,“那就不走了。”
他转身走向角落的一间小酒肆,走了两步发现沈青宁还停在原地,立马停住默默立着等她上前。
沈青宁攥了攥手指,慢慢走过去。
小酒肆很小,伙计正趴在一尺方的小柜台打盹。这种地方一般极少有住宿的地方,偶有一两间还是提供给宿醉回不了家的酒鬼的。
“住店。”封无衍不轻不重的叩在桌面上。
小伙计猛的被敲醒,先是迷迷糊糊,看清来人后马上点头哈腰,“客官来的还真是巧,刚好还剩一间客房,我今天刚打扫过,干净着呢。”
封无衍扔下银子,小伙计立马麻溜的带他们上楼。
沈青宁跟在后面有点摸不清头脑,自己说走不动是希望他来牵自己或者直接抱着自己飞回去,这怎么就地住起小酒肆了?
碰都不想碰自己一下了?那干嘛还要住一间?
很快,她的疑问就解决了。
封无衍屋门都没有踏进去,站在门外环顾了一圈客房的陈设,说道,“你就在此休息吧。”
“你呢?”沈青宁脱口问道。
“我有地方住。”
他的声音冰冷沉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沈青宁的心彻底沉到湖底,重重的拉过椅子坐下,“随便你。”
说完,再也不看门外一眼。
她是很喜欢封无衍,但她也是有自尊的,被对方这样三番四次的拒绝,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往上贴呢。
茶碗端在嘴边,她品不出其中的滋味,耳边只听到房门轻轻的从外阖上了。
木质楼梯踏上去吱呀作响,但是她根本听不到任何行走的声音。也是,只要对方愿意,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夜色凉如冰。
沈青宁躺在床榻上辗转睡不着觉,封无衍住在哪里呢,他武功那么高,自是想住哪就能住哪的。
他明天还会来找自己吗,他准备生自己的气多久,不会再也不理自己了吧?
沈青宁心里揪着疼,指尖紧紧攥着被子。
想了一阵又觉得气愤,自己做了什么,不过是担心他的安危,让他不要做危险的事,这样也有错了,他凭什么这么对自己!
闹一句别扭就跟自己冷战,那日后一起生活还得了,岂不是三天两头要闹分手!
哼,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那倒也不至于。
沈青宁安慰自己,封无衍毕竟心思太过单纯,性子直来直去,一直以来我行我素惯了,也没有人敢忤逆他,自己就算是好意,但他一时半会肯定也接受不了。总之孩子还是好孩子,只要自己以后调.教得方,还怕大美人不服服帖帖嘛。
这几天就先避避他的锐气,只要气消了,自己再这般那般的让他感受一下炽热的爱意,保管迷的他浪子回头,情难自已。
沈青宁打定了主意,安心睡去。
客栈房顶,长风呼哨而过。
封无衍一动不动的立在斜瓦上,垂首敛目。
瓦楞中间有一条缝,有淡淡的月光穿过缝隙斜照进屋里。
浅浅的银辉洒落下来,床榻上的姑娘被笼罩其中,侧脸像镀上一层薄薄的细粉。
她起初睡得很不安稳,眉心皱成一条线,慢慢的,又伸展了眉毛,可能是终于将某个讨厌的大坏蛋驱逐出脑海。
封无衍一眨不眨的盯着,目光贪恋又专注,仿佛天地间惟有这一片屋顶和房间。
——
宣北王府。
小姑娘下了马车,抱着怀中的小狐狸呆呆望着面前气派庄严的王府。
昆仑宫也很气派,但是两者有很大的不同,后者冰冷阴森,王府则明亮柔和的多。
有面善的老妇上前行礼,要带她下去梳洗。
小姑娘不安的望着身后面目温润的男人。
“去吧,”他温和说道,“小狐狸肯定也想洗澡了,我在花亭等着你。”
小姑娘看了他两眼,垂头跟老妇走了。
约莫两炷香后,换了一身中原衣裙的小姑娘被领到了花亭。
她长得本就深邃精致,眉眼间带了丝丝异域风情,咋换了一身衣服,竟衬托出几分柔婉可爱来。
小狐狸还是寸步不离的抱在怀里,小家伙一起洗了个热水澡,此时正乐滋滋的伸着小舌头给自己舔毛呢。
“很适合你。”男人饮了一口茶,指着石桌边的凳子道,“请坐。”
小姑娘踌躇了一下,慢慢坐下。
“你的小狐狸,它有名字吗?”
“......有。”
“能告诉我吗?”
“......”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宣北王淡淡笑着,又饮了一口茶,“你也看到了,我家屋子很多,你和小狐狸暂时就住在这里吧,什么时候想走告诉我一声就行...啊不,不告诉也行,想走就可以走。”
小姑娘终于抬头望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声音很小,“昆仑。”
“什么?”
“它叫昆仑。”
“昆仑?”男人重复了一声,齿间回味着余韵,“真好听。”
“是因为出生在那里的关系吗?”,宣北王望着她,声音清润温和,“所以才说是圣物?”
小姑娘明显抖了一下,垂着眼睛不敢抬头。
“你和它好像,”宣北王轻轻伸手拂了一下小姑娘的鬓发,“都有着不染俗世的眼神。”
小狐狸低低的嗷呜一声,圆溜溜的黑眼睛直直望着宣北王。
“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他淡淡笑着,将茶杯推到小姑娘面前,“还是说你想回到昆仑?”
“不要!”小姑娘脱口拒绝道。
——
沈青宁起床洗漱完毕走到楼下,小伙计仍旧趴在柜台打盹。
酒肆白天没有生意,他坐在那里也只是做个模样。
沈青宁扔给他一锭银子,问道,“昨天的那位公子又再来过吗?”
小伙计虽然爱打盹但是拜职业所赐,清醒的也很快,挠挠脑袋,“客官说的是哪位公子?”
“就是昨晚跟我一起的那个白衣公子啊。”
小伙计糊涂了,“昨天的那位公子不是跟你住一个房间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住。”
“你们闹别扭了?”小伙计也是个缺心眼子,脱口问道。
“......”,沈青宁缓缓磨了磨牙,感觉自己就是个傻瓜,抬脚就往外走。
“哎,客官!”小伙计突然叫住她,“你这样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半个时辰前我好像看到屋顶飞过一个白色的身影,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