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碍事的。”傅明修忙道,“这只是一点小事而已。”
风筝已经糊好了,傅明修对着唐净道:“这个暂时不能动,等面糊干了就好了。”
“嗯呐!”唐净看着新风筝显然很高兴,乌溜溜的杏眼里,仿佛有光在里面流淌。冲着傅明修给她糊好了风筝,她愿意少讨厌他一点点!
傅明修转过身,对唐德贵道:“晚辈昨天叨扰了,麻烦您给我请了大夫,还给我换了衣衫,我眼下已经无碍了,这就告辞,只是晚辈现在身无长物,但一定会尽快攒够银钱……”
唐德贵闻言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必这么客气,你家里的情况我都知道,你也别急着走,你这个时候回去,怕不是要被打去半条命,你暂时就好生在这里住下吧,不管怎么说,伤养好了最重要。”
昨儿个大夫给傅明修看诊的时候,小半会儿功夫就叹了好几下,这少年身子骨弱,身上新伤叠旧伤,看着怪让人不落忍。昨天又被人打过了头,脏器怕是有损,须得好好养着,否则会留下病根。
“这样,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伤好之前,你就教我乖女识几个字,权当我给她请个小先生了。”唐德贵拍了拍傅明修的肩膀,越看这个少年越觉得靠谱,若是他一辈子甘心只当一个世家公,他是真的很愿意养他当闺女的童养夫的。
到了唐德贵这个年纪,对上进又良善的后生,总是愿意多照拂一二,况且说不定将来他出息了,还能看顾一下自家傻闺女,唐德贵越想越觉得有门路,当即不容置喙,强压着傅明修留了下来。
唐德贵兴冲冲地又跑出去了,不能养傅明修当女婿,但他可以考虑别人啊,他决定这就去挑童养夫的人选!
看着唐德贵离去的背影,傅明修唇边微微露出了一点笑。
傅明修从来不是什么不懂得变通的迂腐之人,相反,他其实很会做人,否则沈夫子为何不去同情别的少年郎,偏偏对他存了几分怜悯。
他当然也知道,这个时候回傅家,肯定会被迁怒,如今唐德贵留他,他也就半推半就的留了下来。
这么留了三天,他身上的痛感缓解了不少,和唐德贵父女之间那股子生疏劲儿也去了不少。
这天吃过午饭后,傅明修主动提及,“唐叔,我现在好多了,可以教净妹认字了。”
你看看,三天前还是唐老爷和小姐,三天后就变成唐叔和净妹,这般会来事,也难怪他一朝遇雨便化龙,年纪轻轻就能官居首辅之位。
“你看着办吧,我乖女的情况你知道。”唐德贵委婉的提醒傅明修,让他对自家闺女耐心点。
“嗯,净妹一片赤诚之心,其实极为难得。”傅明修这话,极其虚伪,奈何唐德贵爱听,当即乐的见牙不见眼,让他去找唐净了。
心情极好的唐德贵,招来人牙子,让寻摸来几个半大的少年,模样不能磕碜,他也不说是找来做什么的,就怕招来别有用心的人。
傅明修是在又过了两天,才知道唐德贵在给唐净寻摸童养夫,也知道了伯母蒋氏竟然动过和唐家做亲家的念头。
他掩下眼底的讽意,唐德贵瞧着就不是好忽悠的,蒋氏也真敢想。
傅明修的目光,落在趴在书案上的唐净身上。
“这里,写错了。”傅明修叹了口气,这两天他只教她写了一个字:唐。
然而傻子的注意力很难集中,一会儿要吃桂花糕,一会儿要啃小鸡腿,一会儿还要喝一碗糖水甜甜嘴。
“我不要写了!我要去看公鸡打架!”她理直气壮地将笔一甩,墨汁糊了傅明修一脸。
傅明修:莫名有点同情,将来要当唐净童养夫的人是怎么回事。
傅明修一边擦着脸,一边跟了上去,唐净说的看公鸡打架,那是真的看鸡打架,打完了,赢的那只就要被杀了做成烤鸡,输的那一只可以留到明天红烧。
要问唐净为什么赢得那只要先吃?当然是赢的那只力气大,是天选之鸡,肉质劲道,适合烧烤!
“你,烤鸡!要做的香香的!”唐净拎着拼命扑腾不肯认命觉得自己还能再战的公鸡,朝傅明修怼去。
傅明修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伺候好这位祖宗啊,毕竟他现在留在唐家养伤,不把人家闺女哄开心,那多不好。
321蹲在系统空间里,十分复杂地看着傅明修杀鸡,一开始还有点生疏,但几天杀下来,已经越来越熟练了!想当初它家大人是何等人物,看看看看,现在堕落成什么样了!
【宿主啊,您能不能对我家大人好一点啊,别总使唤他干活儿,他这还受着伤呢。】唐净:【我不要,他将来会做坏事,不要对他好!】321:所以你就是为了未来还没发生的事情,可劲儿折腾我爸爸吗?!
简直无情无义无理取闹!321那个气啊!
就这样,傅明修在唐家呆了小半个月,唐净一个字都没学会,傅明修的烧烤手艺突飞猛进,没办法,这小傻子,今天要烤鸡,明天要烤鸭,后天得寸进尺的要烤乳猪,最后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拿来烤了一遍。
傅明修觉得,再烤下去他可能都要糊了,伤势一好转,当即决定回家去。
再不愿意回傅家,他也不能厚颜无耻地继续在别人家待着,又不是无亲无故,赖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去的时候,唐德贵正在对这一排半大的少年挑挑拣拣。
“这个不行,太瘦了,麻杆儿一样。”
“这个也不行,太丑了,半夜吓到人怎么办?”
“啊这个也不可以,太黑了。”
傅明修没有急着上前,等唐德贵把所有人都挑剔了一遍,将人打发走了之后,才走上前。
“唐叔,我已经好了,这些天真是打扰了。”傅明修的道谢很真诚,“谢谢唐叔,唐叔对我的好,我会记在心里。”
唐德贵看着傅明修,内心又在叹息,瞧瞧这后生,养好了伤,这脸蛋多俊。
“说的哪里话,是叔要谢谢你,这几天我乖女很高兴,她很少有玩得来的小伙伴,你以后可要常来。”唐德贵也没有再留他,毕竟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他懂,施恩也要讲究适度,过了就不好了。
唐德贵送走傅明修之后,决定带乖女去镇上逛逛,乖女也大了,该置办一些女儿家的头面了。
父女两个到了镇上,唐净顿时就跟撒欢的小野狗一样,奔着糕点铺子去了,唐德贵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跟,“乖女,慢点,镇上人多,莫跑丢了……”
这边,父女两个逛着街,那边傅明修却正在经历一番狂风暴雨。
“你这个丧门星你还敢回来!你不是在唐地主家吃香的喝辣的吗?你怎么不继续留着啊,怕不是人家赶你了吧!”蒋氏看着傅明修心里就有股子无名火,“你兄长都被打成那样,都怪你!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儿怎么会受这么大的委屈!”
傅明修唇边掠过一抹讽刺的嘲笑,傅明海被打纯属活该,若非他一定要找自己麻烦,何至于踩坏唐净的风筝,自然也就不会被唐净打破脑袋!
“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扫把星,我要你给我儿偿命!我儿伤成那样,凭什么你还好好儿的!”蒋氏操起手边的木棍,兜头就朝傅明修砸去,傅明修躲得急,也还是被打了胳膊。
“你还敢躲,我让你躲,让你躲!”蒋氏从小对傅明修就是非打即骂,但凡想到这狼崽子长大了有可能夺回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她就心肝疼。
傅明修也没有傻傻地站在原地让她打,他的手可是很重要的,将来琴棋书画都要这双手去学,毁在这个毒妇手里,不值当!
他一把揪住棍子,眼神又冷又凶,蒋氏一时不察,竟被他这眼神唬住了,傅明修趁机将棍子夺回来,哐当一声丢在了地上。
而后,他飞快地跑进了杂物间,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到门口。
外面传来了哐哐的砸门声,“你出来,你个小鳖崽子,你有本事在里面躲一辈子!”
门外蒋氏的咒骂,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消停了。
他才只有十三,身子又单薄,现在大伯不在家,他躲起来避开蒋氏才是最好的办法,大伯到底还要点脸,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地打骂他。
傅明修坐在地上,透过天窗看着那一方窄小的天空。
日头正当空,他从怀里翻出书来,坐在那束光下仔细地看。翻到一页时,从里面掉出了一片粉色的桃花瓣。
他就想起唐家院子里有一棵开了花的桃树,大概是在那里掉进书里的。
他抬手捏起花瓣,对着阳光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地,就想起那天在夫子院门外,他得救之后,强忍着昏厥,迎着有些刺眼的白光看到的小姑娘。
大家都说地主家的闺女是个傻子,他想起这些天和唐净相处的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又想起唐德贵要给唐净找童养夫的事,心里浮上一丝极其浅淡的担忧,若她所遇非人该如何?
但这抹担忧真的太浅太浅,微风一吹,便也散了。
眼下他自身难保,有哪里有多余的闲心去忧心别人?
再如何,那傻子的事也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