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唐豆蔻一提醒,她果然就不那么平静了。
再说了,现在的社会上,哪种人最受追捧?自然是那些被追捧为才女的女性作家女诗人。
她们凭借着自身的才华和名气,在文人圈里如鱼得水大受追捧,那才是风口浪尖的弄潮儿。
自己读书多年,曾经也好奇尝试过写一些小诗寄给报社。但尝试几回,都被婉拒了,发觉自己没有那个天分,她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弃了成为一个才女的想法。
但唐豆蔻说的没错,自己即便在写故事诗歌上面没有天分,但论起穿衣打扮,却很有信心。如果自己也起了笔名,用评论的方式对服装发表看法,是不是也算是才女的一种?
见她无比心动,却又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唐豆蔻干脆说道:“那这样吧,颜小姐可以先写一则简单的服装小品,就方才你说过的,关于今时今日社会上众人对于洋装与旧式服装的态度发表一些看法,我认为就很好。正好我有一位相熟的编辑,到时候我将颜小姐的文章拿去给编辑过目,看看是否能够发表,如何?”
“这……”
“一次小小的尝试而已,颜小姐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学识和审美,至少在上海滩,你值得一席之地。”
在唐豆蔻的吹捧和撺掇之下,终于说服了颜芳丽写这篇文章。
然后,她拿着文章亲自去见之前合作过的报社主编,再一次走了后门,把这篇文章刊登了出去。
自然,主编那边她是有过约定的,对外绝不可提起他们之间的交易。至于发表文章的报酬,也是唐豆蔻自掏腰包,借着报社的名义寄送出去的。
颜芳丽在被唐豆蔻拿走文章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焦急不已地等待着结果。
她明明告诉自己不应该有所期盼,却又忍不住满怀希望。直到两天后,真的在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文章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要知道,文章在报纸上被刊印出来,和手写在纸张上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无比的陌生又熟悉,却绝对让人足够兴奋。
颜芳丽捧着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终于确定,那文章是自己的,笔名也没有错。
更何况,随着报纸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信封,信封里还有五块钱的付款凭证作为稿费可以领取。
那种激动和恨不得到处宣扬的骄傲,让她差点没能抑制住自己出去跑两圈的冲动。
她当天就去了邮局,把五块钱兑出来了。
五块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她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到的第一笔钱。太有意义,根本舍不得用,就干脆找了个小盒子,当藏品收了起来。
然后,自然是重新拿出笔,开始写新的文章。
唐豆蔻接到主编的电话,告诉她说颜芳丽又有文章寄过来了。
知道自己的目标达成,唐豆蔻当即给自己起了个笔名,也写了一篇同样关于时装的评论文章,投给了另一家报社。
接下来的几天,两家报社一直都有服装评论的文章见报。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注意,直到有一天,某位写出过畅销小说的作家,忽然写了一篇文章,就这几日有关时装的评论文章做了点评。
文章中,将两家报纸上刊登的关于服装的评论文章批得一无是处。
糖豆蔻一见有名人下场,马上真身上阵,以霍普力思老板的名义,对这位作家的文章进行了全方位的反驳,并对其他两位关于时装的评论以及看法表示了高度赞扬。
自然,这一篇文章,唐豆蔻是为了给被作家批评了的作者站台的,字里行间自然比较严厉且傲慢。
而身为一名作家,对文字的情绪的感受,是非常敏锐的。作家在发现自己堂堂文人,居然被一介商贾之流的瞧不起了。马上跳起脚来,对唐豆蔻以及霍普力思进行了攻击。
并未为了言之有物,他还旁征博引,将传统服饰拉出来,占到了霍普力思的对立面。
这一行为,正好应证了颜小姐的第一篇发表的文章,于是刚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进入文坛了的颜小姐马上发文回击。
中间夹杂着唐豆蔻的十几个马甲的煽风点火,一场见诸于各大报刊的文斗火速拉开帷幕。
转眼间,原本只是对该不该以评论时装做文章的争吵,直接就变成为了洋装和国装两大阵营的战斗。
写文章的都是文人,而稍微出名一点的文人都喜爱追求时尚,所以这些人中,其实很多人都是洋装的推崇者。
但另外一部分文人,虽然对洋装并没有什么偏见,但家国情怀使得他们天然地站到了就旧式服装一边。
这样一来,两方的力量就不相上下了,没有一方优势明显的情况下,争吵自然没完没了。并且随着被波及加入的文人越多,逐渐进入白热化。
而这个时候,唐豆蔻已经功成身退,隐匿人间。
她没有再用自己的身份发表任何看法,而是用公司的名义,每隔一天,发表一篇介绍霍普力思的理念的文章:优雅,自信,果敢,坚韧。这是霍普力思服装的宗旨。
之后还把公司来年的计划,以及男装上市时间公布了出来,反正就是来回打广告。
这一番洋装与传统服装之间的争论,持续了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才渐渐熄灭,并且还没有争吵出一个结果。
但霍普力思却出尽了风头,营业额直接翻了几十番。
同时,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作为洋装代表,成了整个上海滩耳熟能详的名字。
其他售卖时装的店铺和商行慢了一拍,后知后觉地,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洋装已经被霍普力思踩在脚下了。
然而为时已晚,没有挽回之力的情况下,只能眼睁睁地被霍普力思抢走市场份额。
大功告成的唐豆蔻,才终于满意地清理完所有的扫尾工作,宣布时装店正式走上正轨。
*
“今儿天气好,你怎么还在屋里睡懒觉?”
经过这几个月的风雨洗礼,颜芳丽已经单方面把唐豆蔻当成至交好友了。
不过之前为了与文人论剑,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写文章,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出门闲逛。等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可不是马上就来找她了?
只是唐豆蔻懒得很,常常一觉睡到大中午,颜芳丽来时,她还没有起床。
幸亏服务生已经对颜芳丽眼熟了,才没有把她拦在外面。
唐豆蔻打着哈欠给她开了门,问:“都快过年了,你不用帮着办年货?”
这会儿已经十一月中旬,家家户户都开始办年货,街上也热热闹闹,一派过年的欢喜景象。唐豆蔻家里现在只有三个人,但人再少年也得过,年货还是要办的。唐豆蔻昨天就帮着柳氏逛了一天的菜市场,为了十几斤肉,差点没把鞋底走坏。
颜芳丽的情况却又和她不一样,一听她的口气,就是被年货折磨过一顿了,炫耀道:“年货家里有人置办呢,用不上我。”
自从她在服装争论中有了名头,在家里的地位,一下就变得不同了。
现在父亲十分得意家中出了个才女,对她格外看重。就连嫡母,也再不敢给她摆脸色,更别提家里的姐妹们了。
有了才女的身份,不管是花钱还是出门,都比以前要方便许多。不论谁问起来,一句要找灵感,便无人再敢置喙一句。
对于这一切,颜芳丽自然是满意的,因此对鼓励过她的唐豆蔻也格外亲切。
“快去洗脸吧,咱们今儿得好好逛逛 ,难得这样的好天气。等开始过年,就没机会一起玩儿了。”
“过年我在家里没事儿,你要是想来找我,直接过来就是。”唐豆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梳头发。
颜芳丽瘪瘪嘴:“过年我爹大概要带我出门访亲拜友,待到空闲,怎么着也在十五过后了。呵!以前这种好事可轮不到我,他带出门去的,就只有大姐和几个哥哥们。”
她那得宠的能把她送去留学的亲娘早就过世了。
“说明你地位提升了呀!恭喜恭喜。”
“走吧,我在鸿湘楼定了桌儿,咱们去吃烤鸭。”见唐豆蔻收拾好了,颜芳丽便拉着她往出走。
出了酒店,叫了一辆黄包车,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鸿湘楼。吃完饭还是逛街,逛得最多的自然是商行和各种服装店。
唐豆蔻什么都没买,颜芳丽倒是狠狠血拼了一把。
到了下午,她又被拉去戏园子,说要看什么红角儿的新戏。
唐豆蔻的国粹品鉴力着实一般,她就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唯一的爱好就是给爱豆花钱。戏剧在她这里,也就是能分清楚剧种不同的程度而已。
但这不并不妨碍她凑热闹,就当是体会风土人情了。
然而等看到戏台上,那花旦伸出芊芊玉指后,唐豆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台上是谁,不说是花老板戏吗?”颜芳丽的脸色也很难看,不过难看的原因,和唐豆蔻不相同。
颜芳丽是个票友,喜欢看电影,也爱听戏。所以在得知花老板编的新戏要开唱之后,就马上买了票,带上唐豆蔻一起来。
她是有心给唐豆蔻安利自己的爱好的,所以买的座位,是靠近戏台的最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