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好气又心疼,小姑娘无意识的吧唧了一下小嘴儿,憨登登的在小鸡吃米,他看着,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那些酝酿许久的愤怒情绪,渐渐的被潜藏的温柔代替。
只不过四天没见。
小姑娘瘦了一圈。
原有稍许婴儿肥的小脸蛋彻底的凹陷了下去,精致的五官被污泥糊的乱七八糟,原就白皙的小脸蛋上全是各种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的痕迹,轻抿的唇峰上的小唇珠被手掌托住的侧脸挤压的微微卷翘,束在脑后的小丸子散乱成一团麻,发梢还在不断的滴答着泥汤。
行吧,傅遇觉得自己,这下是彻底没脾气了。
真后悔,刚刚见面的时候,就该把人狠狠的骂一顿的。
*
姜鸾再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一个极其简易的帐篷里,地面上堆满了各种救援物资,拆了包装的纸箱子没时间清理,全都密密麻麻的堆积在角落里。
她躺在靠窗的一张双人行军床上,周遭尽是那股她最熟悉的消毒水味儿,床边的点滴架上挂着一瓶生理盐水,像是刚刚被人挂上去的,还在微微的晃动。
陈淮站在一边摇着自己手上的两只消炎药瓶,然后手指对着瓶管轻轻一弹,随即利落的掰开了玻璃药瓶。
她看见姜鸾醒了,一边拆注射器的包装,一边笑眯眯的说:“怎么样,小英雄,有没有哪里难受?”
姜鸾怔怔的看着注射器的针头插进玻璃药瓶里,把里面的药水尽数吸了上来,然后扔掉,换第二瓶。
她努力撑了撑自己的身体,想要坐起来,可全是酸软无力,连着骨头缝里都在疼,刚起了一点,就重新跌了回去。
“哎哎哎,你干嘛,我的小祖宗,你可消停一会儿吧,老老实实的把药打完,你在发烧。”
姜鸾浑身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姜鸾的秘密就是,她怕极了打吊瓶。
她是医生,却是个从来不敢打吊针的医生,从小到大,她身体素质还算不错,连屁股针都很少打,所以几乎没人知道,她晕吊瓶。
姜鸾不想在外人面前显得那么丢人,强忍着内心极度的排斥,闭着眼睛把手伸了出去,表情异常悲怆,如同即将要奔赴刑场的犯人。
傅遇在这时撩开帐篷的帘子走了进来,他看了眼姜鸾的表情,微微一愣。
“你这是在干嘛?怎么这种表情。”
傅遇这么一说,陈淮也注意到了,姜鸾不仅仅是表情一言难尽,她那只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白皙小手,也在不停的颤抖。
“我.....没打过吊瓶,有点...怕打针.....”
姜鸾闭着眼睛,认命的说出来,本以为会换来两人的一通嘲笑,没想到,他们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疑惑的睁开眼睛,傅遇已经走到床边,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说:“别怕,我陪着你。”
说完,顺着床边坐下,把她的另一只手握进了手心里,温暖源源不断的透过皮肤渗透进血液中,倒也真的给了她平静的力量。
陈淮耸耸肩,压根没觉得一个医生害怕打针是一件特别丢脸的事情,如同平日里在急诊接待小朋友时的那般柔和,淡淡的说:“放心吧,我的技术可是护士里边拔尖的,保准不疼的,还有啊,你们两个人有点道德好不好,单身狗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在这里这么虐待我。”
这话说的姜鸾一阵脸红,她连忙想把手抽回来,不料却被傅遇紧紧抓住,挣扎了几下无果,她斜眼剜了旁边的人一眼,无声的抗议。
后者不为所动,笑的格外浪荡,压根不在乎这里有没有单身狗被虐,小朋友会不会脸红。
姜鸾很白,青绿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但她的血管却比常人的更细,用手挤压还会左右摇晃,像个顽劣的孩子,牟足了劲头的作怪。
“我的血管有可能会跑针。”
陈淮点点头,她给姜鸾绑好止血带,捏着她的五指,然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还算不错。”好在,陈淮的技术当真不是吹的,她捏住针头,按住血管抬起头,“我要打了,入针的时候会疼一下,你忍一忍。”
姜鸾轻嗯一声,下意识的撇开了脑袋。
傅遇抬起手,契合的遮在了她的眼侧。
“好了,打针的时候别动,这药不疼,我给你调快点,陈院长说了,你退烧前就别去管伤员了,咱们医生也得保证好自己的身体才能更好的帮助这里的灾民不是吗,那你们在这虐空气吧,我逃命去了。”
说完,陈淮笑着收拾完托盘,转身走了出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姜鸾压根没反应过来疼,就只看见陈淮最后出去的背影。
她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帐篷微微晃动的帘布,又看了看傅遇,眼睛闭上又睁开,低头再看看手背上被胶布固定好的针头,不敢置信的感叹道:“这就完了?”
发烧影响的她的声音有些发紧,软软糯糯的被挤压在嗓子眼里,带着点小猫胆怯时才会发出的那种嘤咛声,落进傅遇的耳朵里,酥酥麻麻,奶声奶气,像是电流揪过全身的毛孔。
听上去,人就像是很好欺负的样子。
他的眸子不合时宜的暗了暗。
这种时候,有点禽兽。
第54章 chapter 54
此刻雨后夜阑人静, 抬头可见窗外满天星辰,天高地远,山风凛冽, 悄无声息的灌进帐篷里。
可周遭的温度并不低。
缭绕氤氲的情绪感染着越发暧昧的氛围,姜鸾纯良无害的眸子里晕染着湿漉漉的水色,半躺半靠的迎合着他, 格外迷人。
傅遇微微侧过脑袋,不敢再这样去看了。
在这种地方,这种氛围, 他真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对她做出禽兽的事情来。
得忍着, 她还是个小孩儿。
但忍耐终归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傅遇的不对劲儿, 姜鸾越发觉得自己这种半躺半依偎的姿势就显得异常别扭。
她原本是梗着脖子抬头看着他坚毅的眉骨说话, 可随着诡异的气氛越发的浓郁,她开始变得浑身不自在, 视线也无端下移,最终落在了握住她小手的那只大手上。
傅遇的手长得特别好看,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实,她虽说算不上手控,但好像每个女孩子的心里头, 总留存着对王子的幻想,除了高头大马上的惊鸿一瞥,大概率都还会包含着那只从马上伸下来的手。
刚好会有一个人, 完美的复制了少女时代祈及童话故事中的那双手,光阴背后,酝酿着那些情窦懵懂的悸动,无关风月, 只是心底激荡起的阵阵涟漪,你不去想,就不会出来作乱,可有一天,一旦遇到,仿佛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他的手掌很大,薄厚均匀,五指修长纤细,骨节分明,细长有力,从前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会儿姜鸾觉得,他的手即使连每一个圆润饱满的指甲盖都像是被精细打磨出的工艺品,指肉是那种健康浅淡的裸粉色,干净白皙的让人嫉妒。
这男人果真是精致的过分,老天爷明目张胆的不公平了,连给普通人一点偏执厌倦的权利都不行,没人会在这样的一双手面前不自惭形秽的想要把自己的狗爪子缩回来。
可是这么一双手,握着她的狗爪子不放,不许她缩回去。
那些童话里的故事,凭空生动了起来。
方才。姜鸾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她在全力奔跑。
只是在梦境和现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像是一场体力耗尽的跋涉,每一个抬腿都如同坠着千斤重在爬楼梯。
荒无人迹的狂野上,没有尽头,一切虚妄的挣扎都像是在做着困兽之斗,庆幸的是一路都有前方浅淡的光亮指引,她不怕自己走丢,前行变得不再恐慌。
仿佛是生命中最强劲的召唤。
她终于在光的尽头,看清了傅遇。
有种认命的妥协。
姜鸾无声的笑了,她眉梢弯弯的沾染了喜悦,虽然无奈,却足够让她心生欢喜,没什么不好承认,她也爱上他了。
那些单相思的日日夜夜终于在某个契机的触动下烟消云散。
她想告诉他。
她此刻的快乐是什么。
傅遇的心思更是百转千回,他唾弃自己趁人之危的想法,拼命忍耐下来,却也注意到了小姑娘盯着他的手正傻笑的开怀,不禁越发的心猿意马,他凑近了点,胳膊倏然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颈窝上。
另外那只让她傻笑了半天的手,还不忘妥帖的把她打着吊瓶的小手往不碍事的地方扯了扯。
“姜鸾,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可以无条件的支持,可是,不受伤是唯一的底线,你知不知道,在这里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几乎要疯了。”
傅遇的语气很轻淡,像是在闲话家常,但姜鸾的心脏还是没来由的骤然紧缩了一下,刚刚那些酝酿了许久的话也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知道,他不是在说说而已,只是在跟自己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需要任何情绪的衬托,那个事实明确又不容置疑。
“傅遇,我没事的,你不要生气。”
傅遇没动,在她的肩膀上摇了摇头,下巴磕的她有些微微的疼,可这会儿,她舍不得把他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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