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头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张淼淼一阵阵心虚,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作妖,好好对待云淡和雨浓,给她们一个好结局。
这样想着,张淼淼心里好受了一些。
她问跪在地上低着头的王以诚:
“王以诚,今日之事,你给阿哥爷写信了吗?”
王以诚沉默。
张淼淼知道他肯定是写了:“我不问了……王谙达,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我记得,你脸上似乎被十四阿哥打伤了?”
王以诚慢慢抬头。
张淼淼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这个平头正脸的太监,脸正中间有被鞭子打出了一道伤口,弄得他整个人一下子面目狰狞了起来。
“怎得肿的这样厉害?”
贵人身边伺候的,都讲究个平头正脸,王以诚若是毁容了,那就是没了前程。没了前程,就拢不到钱。没钱,家里也不会接纳,日后老了,买不起宅子,也没办法去西郊的恩济庄、八里庄和护国寺蓝靛厂之类的寺庙,那里都是要缴银子的。只剩下流落街头一条路了,死了也不知道能埋在哪里。
十四阿哥这是把他得罪死了。
张淼淼都不用开口问就知道王以诚是一定会在给四阿哥的信里大书特书十四阿哥的恶行的。
算了,这关她什么事呢。
她只是一个柔弱可怜,身不由己的受害者啊。
王以诚跪在地上:“福晋,奴才死罪,有碍观瞻了。”
被打的当时,脸上确实火辣辣的疼,因为没出血,王以诚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不久前,他下头的小太监瞧见他被吓了一跳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毁容了。
鞭子没打出很多血,却卷了沙子进他的皮肉里。
他不吝金钱,请了给福晋看诊的李御医身边的小苏拉帮着清理了,结果人家小苏拉直接告诉他了,他这个伤口难好,因为掺了沙子。
王以诚当时就知道自己的前程没了。他早年进宫是因为家里遭了灾,都死空了剩下他一个。因为无依无靠,为了活下去,他才自阉了进宫。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祖宗,想好了,等日后出宫了去正院当差,然后求福晋给他个体面,让他领养个孩子传宗接代,如今一切都成了空!
王以诚恨啊!恨不能生啖十四阿哥的血肉!
张淼淼不知道这么一会儿,他就想了那么多,她心想,王以诚这话说的文绉绉的,估计个识字的太监。
哎,皇帝上个月才下旨人在西苑蕉园设内监官学,教太监读书,这王以诚再聪明也不会学那么快,只能说他是有心人,一直跟在四阿哥身边,偷学了不好。
这样的人是想追求事业的,想来也有能力。
要不要弄到身边来?
张淼淼不嫌弃人家毁容,把人弄来,她出宫建府之后也有个管家。云淡和雨浓到底是要出嫁的,不如太监,可以跟着她老死。
心念一动,张淼淼有了决定:
“王谙达,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是我的陪嫁。我阿玛军旅老人了,这是他给的,想来有些效用,你一会儿问雨浓拿一些。若是能好,那最好,若是不能……你也不要怕。”
王以诚的心一下子跳得快了起来。
“你今日也是忠心为主,阿哥爷和我都看在眼里,不会让你没了下场的。等日后,咱们出宫了,你就来我院子里当差……”
这……这……
王以诚重重给张淼淼磕了一个头,阿哥爷是真娶了贤妻了。
他在心里发誓,他一定要写信狠狠告一告十四阿哥!不能让这样好的福晋吃这样一个大亏!
第99章 德妃偏心眼
阿哥所里发生的事情传到前线是需要时间的。
可皇帝和大军还没走出京城周边呢, 所以,四阿哥很快就收到了信。
亲妈德妃的信先到的。
四阿哥看了,脸色就难看的很。不过这种难看只是一瞬间的, 苏培盛觉得要不是自己眼尖, 很可能根本发现不了。
苏培盛当即吓得一个哆嗦,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他是四阿哥身边经年的老人了, 虽然入宫的时候教规矩的师傅再三嘱咐做奴才的不能揣摩主子的心意,但哪个做奴才的能真的不去揣摩主子?苏培盛自认了解四阿哥,虽说不能百分百猜中他的心思,猜个八成还是可以的。
这是暴怒啊。
四阿哥这个人,如果当场发作了,那还不要紧, 他忍了, 那就糟了。
苏培盛特别后悔自己跟了出来, 心里一万遍的念叨着刘进忠和王以诚两个狗东西的好运气, 自己缩着脖子站在一旁, 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连喘气都放轻了,生怕弄出一点点的响动就被四阿哥迁怒上。
营帐的帘子突然掀开, 不知道里头什么情况的陈起鹏走了进来。
一进来, 他表情就变了。
气氛太奇怪了,苏培盛那个狗东西缩的连脖子都没有了,可见阿哥爷心情不好。
陈起鹏老实了, 规规矩矩跪下,捧着刚刚收到的信,递上去:
“阿哥爷,福晋的信……”
四阿哥一把抽过信。
他没有打开。
苏培盛缩得更加小了。
陈起鹏也察觉到了不祥, 他到是也想缩起来,可是他就跪在四阿哥的面前,再如何缩也不可能消失。
四阿哥紧紧捏着信件,抬脚就朝陈起鹏身上踹。
陈起鹏心口被踢中,整个人摔倒在地。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叫楚声来,生受了这一脚之后,再次爬起来跪好:“阿哥爷息怒,阿哥爷保重身子。”
保重身子?
息怒?
四阿哥冷笑出声。
那冷飕飕的声音吓得苏培盛更像鹌鹑了,他瞥了一眼陈起鹏,见他嘴巴要动,赶紧一个眼刀过去。
不是他苏公公好心,是唇亡齿寒。
跟出来的就他和陈起鹏,陈起鹏被拉出去打一顿不要紧,他苏公公就没人轮值了。日夜守着这样的四阿哥,那简直是嫌自己命长。
陈起鹏闭嘴了。
四阿哥烦躁的在帐子里来回的走动着,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有好几次,他拿起桌子上头的茶碗,想要砸到地上去,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重重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信。
一目十行。
王以诚的信他看完了。
“好啊!真是好啊!”四阿哥笑着感叹了两句,一双眼睛里的寒光能吓死人。
至少能吓死陈起鹏,他跪在地上,把嘴巴里涌上的血咽了下去。苏培盛这个狗东西,救了他一条命。陈起鹏这会儿庆幸了起来,如果刚才他见四阿哥暴怒,上去劝谏,那么现在他不是正在被打板子,就是凉了。
苏培盛不知道陈起鹏正在感谢他,他自己也吓得要死。
“苏培盛!”
冷不丁,四阿哥带着怒意和凉意的声音响起。
“奴才在!”苏培盛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勉强没有让自己的声音打哆嗦
“研磨!”
苏培盛从地上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小心地站在四阿哥的身边,一边研磨,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看四阿哥放在一旁的信。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一回,他和臣起鹏是真的要倒霉了。
王以诚来信,说十四阿哥因为一把蒙古匕首来他们阿哥爷的外书房大闹,福晋过来安抚,结果被他冲撞,以至于没了小阿哥。
那可是眼前这位爷的嫡子!
四阿哥有多期盼福晋给他生个嫡子,苏培盛在清楚不过了。
十四阿哥闯下这样的祸,四阿哥肯定是暴怒。
但是真正让苏培盛害怕的是王以诚在信里写的其他东西,德主子出手了……
为了十四阿哥,德主子下了禁口令,还让御医说福晋年幼体弱才保不住孩子,十四阿哥只是恰逢其会……
真是。
偏心啊。
苏培盛自己也有父母,如果他爹娘如此偏心小儿子,他也受不了。
四阿哥和德主子之间本来就因为孝懿皇后有着心结,这件事一出……
苏培盛不敢继续往下想。
四阿哥在那里刷刷刷写回信,很快一封信就写好了。他拿起来吹干了墨迹,对跪在地上的陈起鹏说:“去,送回去给母妃。”
他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震怒的人不是他一般。
苏培盛额头上的冷汗滴了下去。
四阿哥这是……
陈起鹏接了,忙不迭跑了。那背影,看上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营帐里,气氛怪异。
四阿哥笑:
“苏培盛,你可听过一句话,世上无不是的父母?”
“奴……奴才愚昧……”苏培盛结巴了,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敢抬头,生怕四阿哥看他不顺眼,直接把他拖出去打死,“奴才……没听过。”
四阿哥又笑:“没听过?你很该多读一些书了。”
“是!是!奴才一定多读书!”不要说读书,只要能让他离开这个帐子,离开这样的四阿哥眼前,他苏公公愿意去吃屎。
“滚出去!”四阿哥随手拿起一旁的茶,重重扔在地上。
苏培盛如蒙大赦,跑了。
小小的营帐里,四阿哥低低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