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惠妃心下全然有数,闻言眼里泻出一抹厉色,又很快隐了去。
皇上厌恶永和宫那位,她不信乌雅氏还能复宠!但慈宁宫的架势太不寻常了,必定有大事,还是她不知道的大事发生。
……
惠妃不久之前丢了那么大的脸面,似一个巴掌落下,把她的春风得意蓦然击碎;她的心冰冻得如浸严冬,拔凉拔凉的。
贵妃,良贵人……惠妃闭着眼,胸口不断起伏着,又怒又恨。也怪她协理后宫之后失了谨慎,警惕心大减,小觑了坐月子的钮钴禄氏,竟毫不设防地让她得了逞。
阴沟里翻船,惠妃何止元气大伤?
胤禔天然少了助力不说,她的威信大减,这几个月的汲汲营营、辛苦布置,都被贵妃摘了桃子去。最重要的是皇上!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得跌成了什么样?
更别提,这一切还牵连到了胤禔。得知大阿哥为额娘求情而被皇上罚跪,惠妃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
不管再怎么恨,那几个刁奴已然不在了,怨怪也无济于事,她只能咽下这口气,以便来日回礼,还钮钴禄氏与卫氏那贱婢百倍千倍。
还没回过神来,哪知噩耗接二连三。明珠好不容易往宫里传信,却是说,他们的筹谋失败,索额图指使杭艾上了一模一样的折子,同吏部抢人;皇上假借此事敲打了他,最终定了图岳的去处——兵部。
怎么会。釜底抽薪之计,失败了?
想起自个在宜妃面前故作亲近,就如跳梁小丑一般让她看笑话,惠妃捂着胸口,面上如火烧似的,一口气差些喘不上来!
自生下皇长子,惠妃再也没跌过这么大的跟头,可她再不甘心也得蛰伏下去。
那几天是她最难熬的日子。好不容易缓过了心绪,理智渐渐回归,惠妃不敢再大张旗鼓地为胤禔谋划,只好叮嘱儿子少来延禧宫:“待你皇阿玛消了气,再来与额娘说话不迟。”
同时,她严令延禧宫众人低调办事,不得张扬。只能如此了,等一日日过去,胤禩失踪这事在皇上心里翻了篇,她依旧能够起势……
没过几日,低调的坏处来了。就如一个耳聪目明的人忽然被蒙上了黑布,对于乌嫔为何解禁,惠妃称得上两眼一抹黑,心下焦躁不已。
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但须知乌雅氏身上藏着大隐患。
皇上莫不是发现了她与乌嫔联手设计郭络罗一族?若是盘问,乌嫔可会供出她来?
烦躁与不安交织,惠妃切身体会到了何为度日如年。就在此时,燕儿急匆匆地来报:“娘娘,大阿哥也不知从哪来的消息,说太子爷逃学……这事传得人尽皆知,没多久便被贵妃压下了。”
惠妃蓦地抓住了床沿,眼前一黑,顿觉晕眩。
她咬牙:“这时候,胤禔添什么乱?!他还嫌跪得不够久吗——”
承乾宫,皇贵妃同样度日如年。
可她的心境与惠妃截然不同,嘴角甚至噙着一抹笑意,虚虚地捏着帕子,欣赏着窗边院子里光秃秃的花木。
安乐,高不高兴?额娘替你报仇了。
皇贵妃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不时低低地咳嗽几声。不知过了多久,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她猛地站起身来,顾不得气虚打晃的身体,眼神灼灼地问道:“如何了?”
甄嬷嬷张了张嘴,面色复杂,还是道:“太皇太后亲口下令,乌嫔得了疯病,不治好不许出……她老人家还说,得了疯病的人,不再适合做额娘了。”
皇贵妃的眼眸越来越亮,听到最后,她猛地攥紧帕子,面容浮现了丝丝喜色。
不适合做额娘!
胤秅,玉牒,她的筹谋就快成为现实了。
堪堪抑制住喷薄而出的喜悦,皇贵妃深吸一口气,哑声问起她最为记挂的事:“索额图,还有……太子呢?”
“索额图之罪得经证实,老祖宗和皇上震怒不已,至于他的下场,娘娘只需静待就好!”说着,甄嬷嬷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至于毓庆宫那头,我们不知从哪出现了疏漏……太子毫发无伤,没还受半点牵连,反而得了怜惜……”
皇贵妃微微扬唇,很快,笑容便不见了。
大喜大悲之下,她的面色狰狞了起来,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们上报说,此事万无一失,咳咳,如何会出现疏漏?那几个贱婢竟敢欺瞒本宫?!”
甄嬷嬷垂下头,低低说了句娘娘息怒,随即把马厩和毒香囊的事儿和盘托出。
“因着毓庆宫没有消息传出,我们的人不知明韵明心何时被贬去了马厩,这才……这才……”甄嬷嬷摇摇头,声音变得几不可闻。
皇贵妃缓缓坐了下来,许久没说话。
许是想通了,她狰狞的表情渐渐收敛,变为了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
“是天意如此,还是胤礽命大?”皇贵妃喃喃道,“如此天衣无缝之局,他如何能避开?”
是啊,太子既不知情,又如何能够避开?
明韵明心为何恰恰被贬去了马厩?!
这也是甄嬷嬷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一击不中,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皇贵妃苦笑一声,闭了眼。
为了复仇,她搭上了所有的人脉,甚至动用了孝康章皇后留给她的底牌。
日后要想算计太子,哪有那么容易?几乎不可能了……
即便索额图那老匹夫的踪迹暴露,即便乌雅氏那贱人永世不得翻身,皇贵妃依然不觉得欣喜。
他不倒,胤秅如何有出头的机会?
她又如何能够母凭子贵,重新成了大权在握的佟佳氏,百年之后……被新帝追封为皇后?
她重重地咳嗽了起来,半晌,沉沉念道:“太子,胤礽……”
永和宫和慈宁宫进进出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云琇同样是知晓的。
相比其余妃嫔争先恐后地派人打探,翊坤宫半点动静也无。
无需宜妃娘娘用尽浑身解数,消息自然而然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因为……皇上雷打不动地在晚膳时分驾临。
康熙极少在御道上露出诸如愤怒、高兴之类的神色,大多都是淡淡的,可今日大不相同。云琇身披大髦,早早候在宫门处,终于瞧见了远处的轿辇,而后模糊地看向皇上的面庞,辨认了好一会儿,心下大致有了数。
她沉思着,如何让皇上在生气的时候,心甘情愿地做她的传话筒呢?
眼见传话筒下了轿,大步朝她走来,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并微微诧异道:“今儿怎么想着出来迎朕了?快进去,外头冷,别冻坏了身子。”
不怪康熙诧异。宜妃娘娘越发“恃宠而骄”了,至于出宫相迎,这还是入冬以来的头一回……
听言,云琇一笑,半是嗔怒半是埋怨道:“近来皇上的心都落在了乌嫔那儿,若臣妾再不相迎,便成昨日黄花了!”
这话若放在平时,康熙定然欣喜不已。他会想,琇琇居然再一次打翻了醋坛子,然后悄悄地把嘴咧到耳后跟去。
瞧瞧,这么直白地吃味,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现在么
皇帝心下复杂,又喜又怒又膈应,怒的是今晨之事,膈应的是乌嫔……还有云琇的前半句话!
什么叫朕的心落在乌嫔那儿?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
康熙先是忍不住勾起嘴角,随即面色隐隐泛青,变脸变得十分迅速,最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牵起云琇的手,他板着脸道:“朕就算瞎了眼,也不会去宠劳什子乌雅氏!她竟疯了魔般地构陷太子,说太子谋划了一切,是胤祚中毒的幕后主使……”
云琇心头一跳,紧接着恢复了冷静,“构陷”这个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厢,康熙终于可以诉说憋了许久的怒火,已然把云琇当作了倾诉之人,打开了话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
包括“乌雅氏不配做额娘”“太子受了委屈,朕很是心疼”“胤禔宣扬胤礽逃学,还是浮躁欠教训”,等等等等。
默默听完长篇大论,趁皇帝缓口气的时候,云琇抚了抚他的背脊,柔声道:“皇上消消气!时辰还早呢,您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慢慢地说给臣妾听。”
第63章
许是将积压许久的怒火发泄了出来,面前又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宠妃,康熙虽然沉着脸,却露出了些许笑模样,想是极为受用的。
“好好好,朕听你的,朕不气了。”他牵着云琇缓缓进了内殿,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虽说今晨之事匪夷所思,可气怒伤身,坏了修养之道,着实不值得。”
梁九功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听言霎时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都快感动哭了。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一群女人勾心斗角的,惹得皇上的后宫整日整日不太平。惠妃那一茬过去没多久,乌嫔又闹出了幺蛾子;闹出幺蛾子也就罢了,竟还不要命地构陷太子爷。
那可是万岁爷最上心的孩子,太子爷的地位,称一句稳如泰山也不为过。乌嫔连这马蜂窝都敢捅,真是,为了荣郡王还有自己不能诉之于口的私心,什么都不顾了。
不用皇上出手,太皇太后就能干脆利落地废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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