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投毓庆宫,谁能例外?
皇上的心意就是他们的圣旨,若不是曹府三代没有适龄的,曹玺还想求个恩典,让孙儿成为太子爷的伴读。
“眼看着太子爷与宜贵妃亲近,贵妃恶了曹家,太子还会重用不成?”为大阿哥细细分析了一番,官员捋须笑道,“是人就有贪欲,曹玺最怕这个。谁不想要家族鼎盛不衰!”
谁都不是傻子。
老夫人与李氏前去请罪的时候,太子的态度让尚有余力观察的老夫人心沉到了谷底去;之后三番两次地往西苑跑,说是陪宜额娘用膳,更是让曹家人心头凉飕飕的,四处漏着窟窿。
这和枕边风是一样的道理。若宜贵妃不遗余力地教唆太子,他们哪能讨得了好!
官员越说,胤禷的眼睛越亮。
“舅舅的意思是……”
“中堂大人说,好端端的县令之女入了贱籍,罪魁祸首其一便是老太君与曹寅之妻,其二么,不是贵妃是谁?不怨才是怪事。那女子貌美有城府,只需我们帮扶一二,便能搅得织造府家宅不宁。”官员意味深长,“她的用处大着呢。”
“您若是寻了机会,无需刻意,给个面子替曹玺求情就好。”声音越来越低,“江南这一块的赋税,连中堂大人都眼热……”
白花花的银两,谁不喜欢?巨富之家比不得曹李的一根手指头,每每接驾,每每建造行宫……他们花费得多,得到的更多!
“贵妃娘娘到底是个妇人家,把曹家单纯地看作奴才,彻底开罪了,又有什么好处?太子爷也是,年少气盛,年少气盛啊。”官员说着,面上止不住的笑容,“……大阿哥静观其变就好。”
翌日。
今儿需要接见地方大员,皇帝一大早便起了身,轻手轻脚地洗漱用膳,不欲惊醒睡得正香的贵妃娘娘。
西苑犹如行宫,地位超然,康熙免了众人请安,谁也不敢打扰。日上三竿,云琇就着蜜饯喝了安胎药,随后望了望屋外的天气,乘轿回了正院一趟。
“太子爷可得空?就说本宫有事相询。”顿了顿,云琇补充道,“别把小五带来了,让他和哥哥弟弟玩去。”
董嬷嬷一噎,心道,娘娘这话要让五阿哥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
半个时辰之后。
太子拎着瓷瓶,凑近了观看,眼睛一眨不眨:“这纹理……像是元青花。”
语气迟疑,带着微微的不确定,“不是元青花,也是古玩中的珍品。”
教授太子的大儒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喜好书籍字画,甄别古物更不在话下。在上书房耳濡目染多了,太子虽小,辨认的眼力却在,只不过不是很纯熟。
云琇轻轻颔首,捧起膳桌上的玉杯,“你瞧瞧这玉杯。”
“色泽剔透,官窑都烧不出这么好的成色。”
“这个呢?”
“……”太子盯了好半晌,忍不住感叹,“曹家真有钱。”
若是宜额娘不说,他还没发现。这些摆放的东西,表面看上去不甚起眼,与京城那儿的风格大不相同,最多只是精致罢了,他也没有多加注意。
谁能想,没一个是普通的!
“不都是你皇阿玛惯的?”云琇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而后笑盈盈地道,“日后若是没银子了,别怕,这些全是你的。”
“……”太子微微睁眼,彻底呆住了,“都、都是孤的?”
一分都不给曹家留?!
第103章
云琇“唔”了一声,微微一笑:“自然都是你的。”
无心插柳叫曹寅纳了王氏,致使曹家李家脸面全无,他们不怨才是怪事。
现如今,世人皆知胤礽亲近于她,家主曹玺心里难免不会生了疙瘩。久而久之,对于站队一事,他们或如佟佳氏一般冷眼旁观,或如纳喇氏那样把宝压在大阿哥身上,恨不得把太子拉下马来……终究不会再如梦境那般,成了毓庆宫的钱袋子,任太子予取予求。
早期时候,曹李两家全然是偏着太子的,与赫舍里氏来往甚密。索额图借着东宫之名插手江南,后与明珠斗得白热化,处处需要钱财,这钱的来处自不必提;明珠倒后,织造府不惜筹措银两孝敬太子,不知不觉造成巨大的亏空,有朝一日,曹府竟连接驾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不得已上了折子请罪,这才惹得皇上勃然大怒。
遣人一查,数十万两官银,都进了太子的毓庆宫,为摇摇欲坠的父子裂痕添上了重重的一笔。
挪用官银乃是重罪,不论其中是否另有隐情,皇上看太子的眼神愈发失望。四十二年,遭受弹劾的索额图以“本朝第一罪人”的名号下狱;四十七年巡视塞外,密贵人王氏所生的十八阿哥因病夭折,皇上怒斥太子不孝不悌,“不见伤心之色”,回京之后,忍痛宣读了废太子的诏书。
好笑的是,太子被废,曹家李家仍旧好端端地替万岁镇守江南,不见半点波及。
他们年年上奏亏空,朝国库借了大笔银子,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许了。之后转投八阿哥胤禩,暗里送了许多美人进廉亲王府,连带着江南这一块,八阿哥的拥趸数不胜数,给新帝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叫云琇说,曹氏李氏的圣眷之浓,怕是连她宠冠后宫的那几年都比不上。
皇上在时,无人敢动他们,而后呢?
树倒猴狲散,新帝下旨抄家,两家却已不复当年豪富,穷的叮当响,多么令人唏嘘啊。
话说回来,梦里他们便是胤礽的钱袋子。拿钱享乐是不成了,那就换种一劳永逸的方式,省得太子登基之时,国库空空荡荡,实在有损大清颜面。
云琇温柔地看着柜上的青瓷,犹如看一只下蛋的金母鸡,把其中的道理掰碎了说给太子听:“皇上养着他们,日后都要留给你的。何不学学你四弟……”
“宜额娘说的是,孤受教了,必不辜负皇阿玛的用心良苦。”太子若有所悟,眼睛越发亮晶晶,转头望望四周,颇有些一夜暴富的不真实感。
猛然间听见四弟两个字,他一时半会地有些茫然:“四弟?四弟怎么了?”
“……没怎么,是本宫说岔了。”云琇轻轻一咳,抿唇笑道,“水路还有半月,也不知老祖宗与太后玩得如何,心情可好?”
一路上,御舟很是平稳。
未至夏季,春江水暖,别说太皇太后觉得新鲜,太后也是头一回下江南。
要两位太后说,放眼所及,山好水好,岸边的风光好,船里头说书的好,唱戏的也好,就无一处不好的。与当下一比,终日待在慈宁宫,像是要闷出病来,忒的无趣了些。
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好,连晕船的症状也不会有,不过一两日,太皇太后的脸上就多了笑容,好似年轻了许多岁。
苏麻喇姑看在眼里,心下高兴不已,暗想,幸而遂了万岁爷的意,老祖宗的精神是愈发矍铄了,要是错过了南巡,难免抱憾终身。
玩乐归玩乐,太皇太后还是牵挂远在江宁的皇帝一大家子,为此,不时有随侍之人奉上康熙的口信,好让她安心。这日,太皇太后乐呵呵地拆开一封信件,仔细看了半晌,又喜又忧,却渐渐没了笑容,连带着气氛有些沉冷起来。
“皇额娘?”太后低低出了声。
“保成亲手写的书信,哀家念给你听听……”太皇太后顿了顿,然后把太子笔下、织造府发生的事儿一股脑地讲与了太后。
……宜贵妃怀孕了?
太后尚来不及欣喜,而后被云琇晕厥的消息惊了一惊。待了解了来龙去脉,半晌,她抖着手道:“荒唐,荒唐。南巡本就劳累,这、这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龙胎将要不保啊。曹家竟敢如此!皇额娘,献美也就罢了,瞧瞧,他们也太张狂了些……”
经过太子一番“添油加醋”,王氏的事儿捅到了两位太后跟前。
是啊,宫里的皇子公主多金贵,要是生了什么万一,留给谁后悔去?
满人讲求多子多福,更别提怀孕的是宜贵妃了。只要不生大错,太皇太后终会牢牢护着,如今曹氏李氏联手进献的竟是汉女,差些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更是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还在呢,就想打破后宫的规矩。引得皇帝走上歧路,曹玺与李煦安的什么心?!
太后越说,太皇太后的面色越是发沉,片刻后压着怒意斥道:“他们过了。曹家的女人糊涂,男人竟也不加制止。阿谀献媚,冒犯主子,皇帝下不去手,哀家来下……”
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大片:“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
“皇额娘说的是,合该您出马正正风气。贵妃此般做法,深得我心,”太后赶忙为老祖宗顺了顺气,紧接着皱眉道,“却是太仁慈了些。”
想起那娇娇柔柔、弱柳扶风的汉女,太后便不期然地记起当年盛宠在身的董鄂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真真是投错了胎,与今日的王氏何其相像?
要真进了宫,她得膈应死。
曹家,半点没有把她与老祖宗放在眼里!
太后鸾驾到的那一日,织造府迎来了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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