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存山几个跟着孟钦和往外走,徐婉只站着客厅里目送他们。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两辈子的孽缘或许从这一刻起终于了结了。
哪知孟钦和走了几步,刚走到门口,却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道:“徐婉,你跟我回去。”像是他从前一贯命令的语气,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柔和。
自从她离开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和他回去了,这一次救他也不过是一场意外。徐婉仍站在原地,淡淡地摇了摇头,微笑着道:“回哪里去?这里才是我的家。二少慢走,我不送了。”
虽然她照顾他时她总想起从前,可如今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那时他的每一句话对她而言都只能照做,而现在她已经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
他的眉渐渐蹙紧,回望着她,“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我担心他们会找到你头上来。”
“就算以后不能住在这里,我也要先等人回来。”
他没有再说话,只稍稍迟疑了一会,伸手找那位吴经理要了个什么东西。
待他走过来,徐婉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个酒红色绒面的小锦盒。
“这个送给你。”孟钦和淡淡看着徐婉,将东西递给她。
徐婉没有接,只道:“你多保重。”
他眼眸暗了一下,点了下头,将盒子轻轻搁在客厅的桌子上,“就当是我的谢礼。”他说完转过身离开了,没有再回头。
徐婉知道孟钦和时间紧,也没有再和他推脱。待他的汽车驶离后,便将门关上了。
终于结束了。
她站在门口沉沉呼了一口气,无意瞥到了那只天鹅绒面的小锦盒,她走过去将锦盒打开,柔软的天鹅绒上躺着一只璀璨的钻戒,那枚粉钻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她记得,上一辈子,他从来只是送她一些手镯、项链什么,没有送过她戒指。不过那时她也没有多想,在她眼中那些都是贵重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徐婉原以为粉钻戒指只是个幌子,没想到真的有一枚这样的戒指。这太贵重了,她不应该收的。
徐婉摇了下头,走回卧室,将那只锦盒放到抽屉里。之后,她又将整间房间都打扫了一遍,一点一点将他在这个房间的所有痕迹都涂抹掉。
徐婉在心里告诉自己,孟钦和不会有事的,她要等的人是胡润生,他要等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然后第二天,胡润生还没有回来,徐婉原想着是这次出差的缘故,一回到工厂却发现和胡润生一起的同事都已经回来了。
徐婉连忙去问他们,“胡润生呢?怎么只有他没有回来。”
那几个人明明像是知道什么,却支支吾吾不肯答:“润生他在外头遇见了熟人,便没有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他应该也快了,你不用担心。”
“什么熟人?”
那几个人都不肯说,“等润生回来,你自己问他去吧,我们也不认识。”
哪知徐婉又等了几天,胡润生依旧一点音信都没有。徐婉正想着要不要想办法找人,工厂的何经理却将徐婉喊进了他的经理办公室。
何经理面色沉重,徐婉感觉到出事了,心里有些发麻,“何经理,是胡润生有什么消息了吗?”
“我也是今天才接到消息,”说着他还叹了口气,“淮军那边的人今天把和胡润生同行的几个人都抓走了,他们说胡润生是晋军那边的细作,和上次淮中路的枪击有关,都已经被收押了。”
枪击?晋军?难道那件事不是孟钦同拿来掩人耳目用的,哪里来的细作?徐婉听着越发不解了。
第48章 登门造访
徐婉上辈子在孟钦和身边,也听到过一些有关奸细的事。
那时候这种事情离她很遥远,不过是无意从宋副官口中听到的,可如今到了胡润生身上,徐婉只觉得后背发凉。如果被定这样的罪名,不是枪决便是绞刑。
徐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虽然以前是认识些人,可如今得罪了程太太她们,她们怎么可能帮她?
何经理见徐婉低着头不说话,默了片刻,道:“徐婉,你暂时还是不要来上班了,回去避一避风头吧,这样对你自己对工厂都好。”他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信封包好的一小沓钱出来,“这里是你一个月的公资,胡润生在我们厂也工作了好些年了,但突然出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是我们最后一点心意。你好好拿着吧,我建议你最好今天就离开金城。”
徐婉抬起头来,轻轻将经理的那叠钱推了回去,恳切道:“您的心意我心领了,您也相信润生不是什么晋军奸细是吗?”
何经理叹了一口气:“胡润生在我们这个机械厂干了好几年了,踏实上进,我是最看中他的,也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呀。”
“我也不相信,他不是,绝不会是。我和他都是安州人,再怎么他都不会去做晋军的奸细,我相信他的人品。”徐婉说完,试探着问经理:“何经理,您还有什么办法吗?就算只让我见他一面也行。”
听徐婉这么说,何经理露出为难的神色,“你别看我是经理,说到底也只是帮人做事拿薪水的,哪里认识什么……”何经理原想推过去,还是不忍心,道:“这样吧,我去带你见见我们厂的陈老板,陈老板他姐夫就在淮军任职,级别还不低。何况陈老板以前也很器重润生,而且……”何经理说到这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只道:“他如果愿意帮忙就好办了,试试吧。”
徐婉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连声道谢:“谢谢何经理!”
徐婉注意到她刚刚被叫到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工厂的人一个个都别过脸装作没有看见她。那时她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想必他们都已经听到了风声。
徐婉心里清楚,若是万一金城政府要彻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牵扯进来,没有谁想受这样的连累。
自保是本能,何况大家都过得不容易,徐婉不想去责怪任何人。
徐婉坐着何经理的车到了金城城郊一幢法式洋楼,到大门口时,何经理将车窗降下来,笑着向车窗外伸手打了个招呼,门房直接让车开了进去。
徐婉坐在何经理身边,看着他的笑容慢慢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徐婉,我只能带你到这里来,说得有你自己去说了。”
“我知道的。”何经理这个时候还愿意帮她,徐婉已经很感谢了。
陈老板像是有事,仆人进去禀报了之后,带着徐婉和何经理走廊旁的小休息室就座。徐婉隐隐约约能听到客厅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些许的争执。
徐婉有些担忧,如果陈老板心情不好,便更难去说了。
过了一会儿,仆人过来喊徐婉和何经理过去。徐婉以前只远远看过陈老板一眼,他虽然剃了三七分的头,带着一副圆眼睛,却仍喜欢穿一声长马褂。陈老板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在和一个年轻的小姐在说话,陈太太也在旁边坐着。
徐婉他们一过来,陈老板就让他夫人将那个小姐带下去了。
那位小姐还想说话,陈太太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诗清,你先去睡一觉。你舅舅说的没错,你要听话。”
陈老板转过头看向徐婉和何经理,何经理立刻走上前,低声道:“陈老板,淮军那边的人已经将人带过去了。”
“嗯,”陈老板答应了一声,喝了一口茶,“也就是这一阵子的事,他们要人你就让他们带去,我倒不信他们能把我们这一个工厂都搬空了去。”
何经理连连答应,犹豫了一会儿,转过头看了徐婉一眼,跟陈老板介绍,“陈老板,这位是徐婉,在我们机械厂做打字员的。”
徐婉朝陈老板鞠了一个躬,忙道:“陈老板您好!我……是胡润生的未婚妻,我敢保证胡润生绝对不是什么晋军的细作,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未婚妻?”陈老板皱了一下眉,转身招呼身边的仆人,低语了几句,然后对徐婉道:“先坐吧,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他招呼徐婉坐下,又让人倒了茶水过来。
徐婉见陈老板如此客气,忽然觉得有了几分希望,“陈老板,胡润生在机械厂做了几年,您应该清楚他的为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我想能不能去亲自问问润生,看到底是有什么误会。”
陈老板端起茶盏闻了一下,“胡润生这个人我有印象,看着倒像是个上进的年轻人,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他已经订婚了。”
徐婉急着胡润生的事,不想谈那些,但陈老板问了,也不好不答:“我和胡润生是同乡,几年前家里面准备给我们定亲,可后来因为战乱走散了,一直没有联系,今年才在金城碰到他。虽然有几年没有见面,但是我和他知根知底,现在也住在一起,平时吃饭也在一块,他每天做什么我都知道,绝对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哦,是这样呀。”陈老板虽然说着,却抬头往徐婉身后看了一眼。
徐婉觉得奇怪,也转过身看去,走廊那边刚才那位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走廊口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说话。
她似乎也看到了徐婉在看她,直接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