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她所有的花销都是记在孟钦和账上的,离开了孟钦和她便没了生活来源。她虽然有一个弟弟,但他不仅不能帮她,反倒要靠她去养家。
徐婉一时语塞,更加不愿面对孟钦和,一边匆忙往外走一边道:“这不用您管,我自然有办法。”
她话音刚落,孟钦和却走了过来,一把握住她手腕,“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会尽可能和之前的《回到民国当名媛》区别开来,写的是底层女性的觉醒和男主不断被打脸。
第2章 云泥之别
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温热有力的,记忆中孟钦和是第一次这样抓她的手腕,也是第一次对她说“站住”。
从前的她总是乖乖待他在身边,总是对他百依百顺,用不着他这样。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存在,徐婉这些年就习惯了唯孟钦和的命是从。孟钦和一声“站住”,她的脚步便不自觉地顿住。
可能是受了惊吓,腹中的孩子隐隐有了动静。他让徐婉突然清醒过来,孟钦和不是舍不得她,而是她肚子中还怀着他不想要的孩子。
不行,她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徐婉咬了下牙,试着从孟钦和的手里挣脱出来。她用力缩了一下,可力量差别悬殊,孟钦和的手纹丝不动。
徐婉不得已回头去看孟钦和,却发现孟钦和也在皱着眉打量她。他的目光冷峻,像是在审视,审视这个温顺惯了的女人怎么也有不顺从他的时候。
徐婉被孟钦和看得胆怯,甚至在想要不要和从前一样去哀求他,她从来没有什么尊严,也不差这一回。
正僵持着,突然有人敲门,来人是孟钦和的副官宋存山,好像有什么要紧事要跟孟钦和汇报。
徐婉之前也听说了些,坤州最近不太平,司令府那边也出了些事。孟钦和是个分得清主次的人,见宋副官进来便将徐婉的手松开了,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偏头吩咐宋副官到一旁谈话去了。
然而就在孟钦和松手的那一刻,徐婉整个身子抖了一下,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她没有再犹豫,头也不回地朝走廊上跑去,慌乱中她好像看到孟钦和和宋副官都转过身来,讶异地看着她。
徐婉不管也不顾,只一味向大门跑去,孟钦和的卫戎、洋楼的佣人都在注视她。也是,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此刻却仓皇像疯子一样。
好在并没有人阻拦她。
连徐婉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居然就这样跑出来了,跑出了这座困了她两年,她甚至有些不舍的围城。
外头下着小雨,徐婉没有伞,雨线飘过来,她的旗袍被淋湿变成极暗的绿。洋楼中佩芳觉得不对劲,已经下楼来,“姑娘,您到底怎么了?二少还在楼上呢?”
往回退一步便可重新回到屋檐下避雨,徐婉咬了咬牙,一个人跑进愈来愈大的雨中。
“姑娘,姑娘,快回来!您大着肚子这是要去哪呀?”佩芳仍在喊着。
还有人在劝佩芳,“二少都不管,您管她做什么,要是您因此得罪了杨小姐,这值得吗?”
雨势越来越大,像是从天上浇下来的,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前跑着,身后佩芳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并没有来找她。
只是徐婉这个时候才发现,她原以为离开孟钦和她便自由了,可真的跑出来了,她连自己要去哪都不知道。
除了那座熟悉的洋楼,她甚至想不到其他容身的地方,徐婉虽然有一个弟弟,但是还在念预科,学校她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去学校?
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徐婉记起来从前在老城租过一间房子,她以前和弟弟徐子仁一起住在那,她跟了孟钦和后,又给弟弟徐子仁续了三年租,那时徐子仁嫌老城那处公寓太破,住了两天就搬出来了,还没有退租金,甚至连东西都没有搬走。
当徐婉重新回到那栋老房子楼下时,浑身已经湿透了,头发一股一股的贴在脸颊上,狼狈极了。
这栋房子位于旧城区,因为房价低廉,在这租房的人多是捉襟见肘的,多的是拖家带口来城里做工的人,和来坤州避难穷到专拣别人抽剩烟头的白俄人。
徐婉这一身泛着光的柔软锦缎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正在准备晚饭的妇人和满脸泥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徐婉,大家都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有了身孕的阔太太来这里做什么?
最后还是从前的房东太太认出了徐婉,她之前就听徐子仁提过,她姐姐现在攀上了高枝,是司令府二少孟钦和的女人。
因此房东太太一开始认出徐婉时是客气的,热情地说了一大堆客套话,还请徐婉去她家里避雨。然而当徐婉说出她想住回从前那间租金还没到期的房子时,房东立即变了脸色。
乱世里的人生原本就是飘零的,起起落落早就见惯不惯,何况是一个女人的命运。老辣的房东太太马上意识到当初突然阔绰的小舞女已经被人抛弃了。
房东太太皮笑肉不笑,像是早有先见之明一般重新打量了眼徐婉的小腹,语带讥讽:“你的租金是还差几个月到期,只是我这地方小又破,当初您弟弟是住不惯的,不知道您现在大着肚子能不能住下去。”然后极不情愿地给了徐婉钥匙。
当徐婉将那扇咯吱响的木门打开,一股扑面而来的霉味透了过来。两年前徐子仁走的时候没怎么收拾,留下的被褥什么早就发了霉。
现实远远比想象要残酷得多,她以前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虽然被伺候了两年,苦活累活也是做过的,只是有了身孕做什么都费劲。
最后还是隔壁开修鞋铺的张大娘看不过去了,过来帮徐婉收拾了,还给了徐婉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衣裳换上湿漉漉的旗袍。
张大娘给徐婉端了碗姜汤,一般看着徐婉喝汤一边好心问她:“丫头,你怎么一个人大着肚子跑到这来了?孩子他爹呢?”
徐婉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摇摇头,淡淡道:“他没有爹爹,只有我了。”
家里没有米开不了锅,好在张大娘看她可怜匀了口吃的给她。到是房东太太看见了,在一旁说风凉话,“人家可是锦衣玉食惯了的,怕是吃不习惯你这个修鞋的那点糙米破叶子。”房东太太嗓子大,她一说话便有许多人往这边看。
徐婉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她想的只有让孩子平安出生,她什么委屈都愿意受着。
张大娘也没什么钱,不能白吃白喝人家的,就帮着张大娘收拾屋子。只是她这两年做什么都有人伺候,又怀着孕,做起事来已经不太像那么回事了。
张大娘看不惯,还是让徐婉歇着了。
外头房东太太还在和一些房客说着徐婉的闲话,声音很大,徐婉在屋里听的清楚,张大娘想必也听到了,听徐婉说还有个弟弟在念书,傍晚她儿子六子从工厂回来后,便嘱咐儿子明天去学校帮徐婉叫徐子仁过来。
夜深了,徐婉回自己房间睡觉,她渐渐熟悉了这股霉味。湿乎乎的辈子盖在身上浑身发冷,她如果答应孟钦和的条件,也不会落得这种地步,他虽然给不了他想要的,却也能让她生活优渥。
也是在这个时候,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踹了下她的肚子。
白天一直忍着没流的眼泪突然都涌了出来,徐婉哭着哭着笑了,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有这个孩子陪着。
她揉了揉小腹,用温柔的声音道:“别怕,你还有娘。”
之后的一周过得平静而艰难,都和那一天一样徐婉靠着好心邻居的接济过日子,对面的白俄女人偶尔施舍徐婉一两片发硬面包,王大娘待她最好,除了时不时给徐婉做几道荤菜补身子,还给她换了床褥子。徐婉过意不去,便把之前那套旗袍当了钱,给了王大娘钱作报答。除此之外,徐婉也想不到别的换钱的法子。她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她弟弟徐子仁的身上。
这两年,她每月都给徐子仁两百块做生活费,大学教授的工资也就这么多,他一个人哪里花的完,徐婉指着他剩下的钱过活,虽然说到底这钱还是孟钦和的,可尊严和最基础的温饱抗衡时,便什么都不是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配谈尊严的?也难怪孟钦和要问她是不是要回舞厅卖笑。
然而那一周,六子没有找到徐子仁,听他的同学说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上过课了,学校老师很生气准备开除他。
同样的,孟钦和也没有派人来找过她,不知是孟钦和怜悯她,还是她其实就是一个可有可无、无关轻重的人?
后来徐婉才听到了些孟钦和的消息,有在司令府当差的人说孟钦和和杨小姐的婚事已经在操办了,说杨小姐是留学回来的要办西式婚礼,还有人看到孟钦和陪杨小姐在德仁路那家婚纱店选婚纱。
这么说来,孟钦和不记得她也不奇怪,他哪里会记得她呢?从前她的存在也是让他暂时忘了别人。
半个月之后,六子终于在一家舞场边上找到了喝得烂醉的徐子仁,徐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徐子仁醒过酒来。
徐子仁看着一身破旧衣服的徐婉时,身上的醉意瞬间就消失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