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刮了刮糯糯的鼻子,“糯糯,大姑娘了,这个年纪应该不喜欢捉蚂蚁了吧?”
糯糯摇了!了摇头。
他的眼眶有些发酸,却也忍住了,“爸爸先回去打仗了,等天下都太平了,你想回国了,爸爸再来接你回去,好不好。”
她应了声,“好”。
他将糯糯放下来,“走了。”他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
可于他呢,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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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钦和只在三藩市待了两天,他的美国之行,时间都花在了海上。
轮船最终停泊在了坤州港,已经是晚上了,港口停靠的船只上亮着灯,远远看去像一片星海。
这一次他索性让那个人进来了,他在小会客室见的她。
陈娆穿了身素色的旗袍坐在他对面,脉脉望着他:“二少,您终于回来了。”
他依旧是淡淡的,“我今天让你进来,就想跟你说,你以后不必来了,我不用你感谢。”
“为什么?您和徐小姐不也这样开始的吗?即使心有所属,不也能慢慢生出的情分?”
“不会了,”他望着远处出神,若有所思道:“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徐婉了。”
“可是她不会回来了。”
“你走吧,不然就辜负当初救你的人,她并不想要谁成为她,她说过,像她这样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
孟钦和唤了声“送客”,陈娆不得已只能走了。
整个会客厅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照下来,映得大红的呢绒地毯有些晃他的目。
不会回来又怎样呢?他上辈子四十岁就得了重病,他如今三十二岁了,离四十岁只有八年了。
他若不想活,短短八年,并不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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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孟钦和睁开眼睛,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有两辈子那么长。
汽车正往前行驶着,徐婉原本将头靠在他肩上沉睡,因着他醒也跟着醒了。她看了他一眼,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笑着打趣他:“二少,你怎么看着比我还要醉的厉害。”
她穿了一条深蓝色的织锦旗袍,外头拢了一件狐裘外套,她这身打扮他只觉得眼熟的很。
不一会儿,汽车在他为她租的那栋小洋楼前停下,他有些恍惚,而此刻刚刚笑话他喝醉的人又已经睡过去了。
哪知他刚将她放在床上,徐婉就醒了,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他恍若置身梦中,而她拉着他的手细细碎碎说着酒话,“二少,你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吗?”
“看见谁了?”他顺着她的话问。
他总觉得他从前在哪个时刻说过同样的话,脑子里嗡嗡作响。
张三爷?他记起来了,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元旦,他带着她出席了一场坤州商会的酒会,席上她遇到了她从前最害怕的人。
在这场酒会上,他们还拍过一张照片。他记得照片里,她紧紧挽着他的手,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这是她最依赖最喜欢他的时光,这个时候他还从没有伤害过她。
还来得及。
见他不说话,徐婉抓住他的手,贴在脸边不放,又说:“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二少的情形,那天我一看见您就觉得熟悉,我现在想来,或许是老天特意派你来救我的。”
徐婉喝醉了,没看见他眼睛里有闪烁着的东西。
孟钦和原本坐在床边,慢慢俯下身去,就势去亲吻她。
这一回,她没有拒绝,勾住他的脖子与他深吻。
“徐婉,你听好了,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找你的。”
第128章 番外一
第二世番外
孟钦和死于八年后的深秋,那年他生了一场重病,并未痊愈却坚持要去前线。他赢了生前的最后一场战役,但是自己没有挺过去。
孟钦文记得,他二哥像是有预兆一般,上战场前还去了一趟孟家墓园,这墓园里最中央的墓地就埋葬着孟钦和的母亲。
孟钦和的母钦在孟钦和十二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孟钦文那时年纪更小,对他爹的这位续弦夫人没有太多的印象,只隐约记得她和杨家夫人是闺中蜜友,杨诗音和她的母亲会经常来司令府做客,而孟夫人跟杨诗音格外投缘,对她赞不绝口。
他二哥和杨小姐的缘分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后来,孟夫人去世了,孟钦和虽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悲痛,却也跟杨小姐来往更密切了。
孟夫人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一定会意外,这么般配的两个人最终并没有在一起。而孟钦和更是为了一位徐小姐,到了四十岁都没有娶妻。
唯一庆幸的是,他和徐小姐还有一个女儿,一代名将,还没有落个绝后的下场。
他二哥战死的次日,孟钦文便给袁杰曦去了一封电报,毕竟糯糯是孟钦和唯一的骨肉,只是迟迟都没有回复。
从美国回坤州,就算即刻赶回来,也是一个半月后的事情了,怎么也赶不上他二哥最后一面。
罢了。
只是,孟钦和还有一些遗物,如果有机会,孟钦文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亲手交给糯糯——
糯糯十八岁考入美东的一所名校,与三藩市相距四千多公里,只有假期才能回家。她性格受了她母亲徐婉的影响,并不介意天南海北。
徐婉支持糯糯的每一个决定,糯糯能考上这样的学校她由衷的高兴,这个孩子比她想的还要争气,这么多年她的心血没有白费。
糯糯上大学的第一年,徐婉每隔几个月就和袁杰曦驱车去美东看糯糯,有时还会带上读小学的小女儿一起。
这些年,徐婉先是一边工作一边念了几年夜校,后来又同袁杰曦一起与之前在坤州认识的几位朋友成立一家华人银行,主要做储蓄、贷款的生意,同时也承接代客户购买股票的业务。
这异国的生意起!起初并不好做,徐婉比在坤州费的心力要更多些,好在这十几年的经营下来,倒也渐渐成了气候。
只是,糯糯没有想到,一年之后的暑假她刚回到家,徐婉却告诉她,“糯糯,我准备回国了,而且很可能以后都在国内了。”
糯糯惊讶极了,毕竟这些年他们家和国内并没有什么联系了。最多是小袁叔叔前几年因为他母亲病重,独自回了一趟平城,连同路上的时间,去了不到半年便回来了。
糯糯不理解徐婉,有些埋怨道:“妈妈,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仍在美国了?当初执意要带我来美国的人是你,现在又要回去,为什么呢?”
徐婉很平静,似乎这并不是一个突然的决定,“糯糯,当初带你来美国是因为那是你还小,我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会对你不利,我想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现在你成年了,我也想做回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在这里不能做吗?”
徐婉摇了摇头,将律师帮她拟好的出售股份的合同提给糯糯,“我准备把这些股份都卖了,你看,这些年我在美国挣的钱,自己花几辈子都花不完,没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国内,还有很多人过得很不好,我打算拿出一部分去救济他们,另外,还准备去办几所学校。”她顿了顿,又道:“糯糯,你是我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又一直生活在美国,你可能感受不到,在大洋彼岸,在炮火纷飞的地方,很多的人根本活不下去。或许对那边没有太深的感情,我不怪你。但是你不能忘了,那里才是你的故土,是你父亲誓死也要守住的土地。等你大学毕业了,我等着你回去看一看。”
大人总是低估孩子的记忆力,那时候她虽然很小,可很多的事情她其实都记得。
她还记得以前她们已经在坤州的那幢小洋楼大概的模样,记得从今有一个人总是给她捉蚂蚁。
还记得她们前往美国时乘坐的轮船在海上遇上了风浪,桅杆被吹断,很多人掉落进海里,包括她和她母亲。在浩瀚的海水里,是小袁叔叔从船上跳下来,拼了半条命才将她们母女两救上去。
也记得六年前她放学回家,看见她母亲惶然地坐在沙发上,发白的手指紧紧捏着一封电报看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好一会儿,她母亲才告诉她!她,“糯糯,你父亲殉国了。”
从前的事就像电影一样无声地在她脑海中闪过,而此刻,她的母亲就站在她的面前,和十多年前比,岁月不仅在她眼角留下痕迹,更在她神态上添了几分从容。
这前十八年她母亲是以她为先的,如今她也该成全她母亲了。
糯糯虽然不舍,终了还是笑了出来,上前紧紧拥住徐婉,“徐大行长,想回去就回去吧,大不了过几年我来找你们。”——
糯糯到坤州的时候,她母亲新办的女子中学刚好落成,她母亲也从徐经理变成了徐校长。
而小袁叔叔也一直在她母亲身边,无论她母亲做什么,他总是支持她。
唯独遗憾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袁家那边始终不接受他们这一桩婚事,不过徐婉并不在乎。袁杰曦也索性没有回平城,和徐婉一起在坤州自立门户。
糯糯这一次除了看望徐婉他们,另外其实还有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