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钦和不是很喜欢风尘气过重的女人,却也给了梦娟难得的好脸色,微微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舞厅里的周老板已经知道徐婉要来,而今天又听到了张三爷被抓的风声,更加局促不安了。一听见徐婉过来了,连忙出来招待,没想到孟钦和也来了,顿时客气极了,走在前面一边请孟钦和、徐婉进去,一边小心看这两位的眼色。
梦娟只觉得神气,以前少不了被周老板欺负,如今倒真是扬眉吐气了。她如今虽然已经嫁了人,但也只是个姨太太,周老板也没把太把她当回事,可徐婉这一次可不一样了。
梦娟没有包场,只订了一个包厢,路过大厅的时候还是有客人在。孟钦和穿了戎装,很是瞩目。他鲜少来凯乐,倒是有几个师长常来,这回正好碰到了,舞池里的舞跳了一半,赶忙停了下来,过来跟孟钦和打招呼。
徐婉环顾四周,这凯乐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区别,虽然可以看出舞池又翻修了一遍,但是整体的风格还是没有变,甚至连舞台上舞女登台跳的舞都没有什么变化。
台上,年轻的女人穿着鲜红的长裙,露着雪白的大腿,卖弄着她们的年轻和美貌。徐婉只觉得不是滋味。
一曲西班牙舞曲过后,五六个女人从台上下来,纷纷坐入一张张沙发。走在最后的那一个小姑娘明显看着十分局促,面对着吆三喝四的男人格外不安,只敢在一旁站着。
梦娟见徐婉一直望着一处出神,扯了一下她的手臂,“徐经理,看什么呢?你再看一会,给你点的咸水鸭可就凉了。”
哪知她话还没有说完,徐婉已经往前走去,梦娟往徐婉走的方向看过去,几个男人正在灌一个年轻舞女的酒,“再喝最后一杯,不喝就是不给我们哥几个的脸。”
那女孩子十分娇小,因为不胜酒力满脸通红,可那些人逼得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地又一次端起酒杯。
她看起!起来已经快哭了,可越是这样,那些人越是起劲。
正当那个年轻舞女要被灌下一杯酒的时候,徐婉已经走过去了,她扶住女孩的肩,从她手里将那杯酒拿开。
“你是谁?想干什么?”
虽然是个貌美的女人,可她的眼神冷静得过分,自上而下投过来无形之中给人几分压迫。
那几人不太高兴,却也不知来者何人,小心打量着。
哪知徐婉话音刚落,手里的杯子却已经被人抽走了,有人冷声开口:“她酒量不行,我来敬你们几位。”
这几个人是坤州城里几个公子哥儿,被各自的父亲送进武学堂没有几天,准备进淮军谋个一官半职。他们虽不认得徐婉,但怎么能不认识孟钦和。他们先是愣了好一会儿,待反应过来,一个个都站起来立定敬礼。
孟钦和冷眼依次扫过他们,将酒杯轻轻搁在酒台上,“有这欺负女人的本事,不如留在战场上,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几人见这阵势,麻溜地跑了。
徐婉拉着那个舞女站在一旁,那个姑娘浑身发着颤,最终啜泣起来。徐婉怎么不懂她,在这里无依无靠的日子过久了,突然被人保护怎么会不想哭?
徐婉将女孩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孟钦和走过来递给徐婉一块帕子。徐婉正想找他借,不想他已经主动给过来了。
徐婉一边给那个女孩擦眼泪,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孟钦和站在一旁只垂眼看着,没有说话。
倒也是巧,那个女孩是徐婉的同乡,也是安州人,安州这次发大水,她们家的房子被水冲垮了,没有办法才过来做了舞女。
女孩抽泣了好久才恢复平静,徐婉拉着她的手说:“你明天可以去一趟坤州女子银行,我正好需要人做一些整理文档的工作,如果你愿意的话。”
女孩十分感激,连声道谢,对着徐婉说了好几遍,“谢谢姐姐”,说着她站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孟钦和,“也谢谢二少。”说完便往后台那边跑了。
第123章 衷肠
舞女走了,那几个师长也识趣,不再打扰徐婉和孟钦和,悄悄朝孟钦和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孟钦和挨着徐婉坐下,见她神情恹恹的,侧过头来问,“怎么了?”
徐婉望着折射着灯光的舞池,淡淡道:“小时候我听我爹说,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那时候不懂,后来慢慢就明白了。我们家也是遭了旱灾,再遇上战乱,一夜之间家就没了。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会重演多少回?”
孟钦和望向她的眸子越发深沉,默了许久,忽然果决道:“徐婉,再给我两年时间。”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既像在承诺,又像是在道歉。
徐婉不料他会这样说,抬起头望了他一眼,道:“那我就替他们先谢谢二少了。”他是个有抱负的人,这一点她上辈子就知道了。
舞池里又响起新的乐曲来,手风琴的声音轻快悠扬。忽然,有高跟鞋的声音伴着乐章由远及近,“你们怎么就在这坐下了?”
竟把梦娟给忘了,徐婉很不好意思,连忙站起来。
梦娟见他们都有心事,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们两,赶紧道:“哎呦,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徐婉不想扫梦娟的兴,忙拉住梦娟,“今天你做东,哪里敢驳你的面子。”
梦娟小心打量了一番,轻声问了一句“真没事?”得到徐婉肯定之后才带着她去二楼的包间。
才到包间门口,便瞧见周老板和陈姨已经等在门口了。见徐婉走近,陈姨忙走过去招呼,笑吟吟道:“小婉呀,早就说你长了一张有福气的脸,果真是有贵人运的。”
徐婉微微一笑,“托您的福。”便不再说什么了。
陈姨说着又去打量孟钦和,她原想上前寒暄几句,可瞧着二少神色冷冽,看上去不大高兴。陈姨和周老板自知无趣,不敢再多说什么,张罗了一番后,赶紧下楼了。
梦娟进了包厢坐下,冲着外头做了个不屑的表情,对徐婉道:“人呐,永远都是拜高踩低,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她是怎么欺负咱们的。我今天喊你过来,就是想帮你!你出出当年的恶气。”
徐婉在梦娟对面坐下,她并不是个记仇的人,气早就消了。徐婉听梦娟这么说笑了起来,“你呀,还是从前那个脾气。”
孟钦和在徐婉身旁极其自然地落座。
徐婉忽然想起来,他之前分明说的送她过来,怎么就跟上来还坐下了呢?
徐婉打量了孟钦和两眼,可他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见她看自己还微微凑过来听她说话。
徐婉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看他。
“我这个脾气怎么了,总比你这个软柿子好。”梦娟还有些顾忌孟钦和,一开始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孟钦和的脸色。
二楼的包间可以看到一楼的舞池和舞台,而他的视线一直望着楼下的白俄乐队,手指跟着手风琴的节奏轻轻敲击着沙发,并没有想参与她们谈话的意思。
梦娟胆子大,不一会儿就放开了,与徐婉叙起旧来,“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那时候我还想,这是从哪个乡下来的土丫头,灰头土脸的,还胆小的要命。这一转眼,好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徐婉笑了笑,“是啊,我幸亏认识了你,要不是你时不时替我出头,估计日子更加难过。”
梦娟豪迈道,“亏你徐婉还有点良心,不枉当初老娘替你挡了那么多酒。”
梦娟素来乐观,徐婉却知道她有多不容易。
梦娟小时候家里也穷,特别是打仗那几年物价飞涨。她们家里揭不开锅,梦娟十岁的小妹直接因为吃不饱饭生病死了。也是那年,梦娟她爹当年见梦娟和她娘饿得快不行了,铤而走险去偷人家铺子里的馒头,结果被人抓住了,挨了狠狠一顿揍。
哪知伤着了要害,梦娟他爹没过两天就死了,梦娟的娘受了刺激,紧跟着也疯了。
徐婉问梦娟,“伯母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梦娟苦笑了一下,喝了口酒,骂道:“姓张的真他妈不是男人,怕他老婆怕的要死,别说我娘进他们张家的门,我都要被撵出来了。老娘当初不是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才不!给他做姨太太,真不是东西。”
梦娟本就是个急脾气,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说完了才想起孟钦和还在边上。
幸好孟钦和好像并没有听她们说话,靠在沙发上,头偏向一楼舞台中央的乐队。
梦娟也好奇,这是真没在听还是装没在听?她心下有了主意,问徐婉道:“小婉,你是真的后天就要走吗?”
说着,梦娟叹了口气,“那你这次走了还回来吗?”
“不一定。”徐婉微微笑道。
梦娟有些惋惜地叹了声气,余光却也偷偷扫了一眼徐婉的身旁,只见那个人轻扣沙发的手漏了一拍。
梦娟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睛多了几分笑意。她开了一瓶酒,先帮徐婉倒了一小杯,然后将孟钦和与自己的酒杯倒满。
梦娟举起杯,敬徐婉和孟钦和。她许是怕孟钦和不卖她的面子,还说了一句,“二少,我从前替小婉喝了不少酒,现在我敬您这杯,您可不能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