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谚手指轻点下颔:“我担心的不是三王子突然反水,我担心的是朝廷会从中作梗。”
卫询到底年轻,有几分不以为意:“咱们和三王子一直是密谋合作,朝廷未必知道此事。”
卫谚淡淡道:“不可轻忽,也别小瞧隐楼的能耐。”甭看他平时各种没个正形,虑事却极为周全。
他正要提点卫询几句,就听下人禀报‘沈姑娘求见’,他手指轻敲桌面,还没来得及说话,卫询已是笑:“请她进来吧。”
沈迟意见兄弟俩都在,微愣了下,才跟两人见过礼。
卫询颇为体贴,见她似有话要说,主动开口道:“姐…沈姑娘有什么事?”
卫谚听到他的称呼,懒懒瞥了他一眼。
沈迟意简单调整了一下思路,直接问卫询:“二王子这次回来,打算在王府留几日?”
卫询似乎没料到她问的是这个,怔了怔才道:“我…”
卫谚打断他的话:“你先出去。”卫询沉吟片刻,和卫谚对视了一眼,垂眸退了出去。
卫谚遣退屋里下人,上下打量沈迟意片刻,微哼了声:“你不是不打算入我房中吗?现在后悔了?晚了。”
他微抬下颔,姿态矜傲:“我卫谚难道会缺女人?”他眼尾一扬:“不过你若是肯苦苦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沈迟意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儿,微感不耐:“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世子就是玩男人也不关我的事。”
卫谚:“…”
沈迟意轻轻吐了口气,直视着他,单刀直入:“世子和二王子…其实关系没有明面上那般差吧?”她闭了闭眼:“是否在密谋一桩极要紧,让朝廷颇为忌惮的事儿?”
她以为自己这般直说出来,卫谚脸色多少会有变化,没想到他连眉毛都没动一根,嗤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面色转冷:“看来是我对你太宽宥了,你才敢这般造谣。”
沈迟意心中暗叹,能爬上高位的,果然没有一个庸人。卫谚这般自若,要不是她看过原书剧情,这时候也得以为自己弄错了。
她斟酌了一下词句,声音沉肃:“世子现在应当知道,李钰送我进王府,是想让我成为他手中棋子,为他打探王府消息,和他里应外合,阻拦世子成事。”
卫谚不置可否。
沈迟意继续道:“昨夜…李钰已经传信给我,说明了此事,并且让我帮他阻止世子成事,他已在二王子要走的,去往西戎的山路上设下埋伏,只等二王子自投罗网。”
卫谚神色一顿,目光凛然,看着她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
沈迟意觉得脖颈一凉,微昂起头,神色磊落地和他对视。
过了半晌,卫谚才扯了扯嘴角,有些嘲弄:“我凭什么信你?”
沈迟意毫不犹豫地把赵嬷嬷卖了:“我身边有一老婢,名唤赵嬷嬷,她是李钰派来监督我的探子,世子不妨把她拿起来,一审便知。”
卫谚双手交叠,简单的动作也被他做的颇有贵气:“上回事情败露,李钰难道不会疑你?我又怎么知道,你来投诚不是和李钰商量好的计策?”
“我不甘心。”
沈迟意声音虽轻,话却掷地有声:“我之前跟世子说过,李钰此人狼子野心,和他合谋,无异于与虎谋皮,而且…”她冷笑了下:“我昨日发现,他怕我不受控制,不光控制沈家族人,还给我下了蛊毒。此人视我的命如草芥,我便是死,也绝不向此人妥协!”
她眉目楚楚,可性子却绝不是任人摧折的,若换成寻常女子,遇到这等事,只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生得起反抗之心?
卫谚心头微动,简单道:“哦?”
沈迟意缓了缓神色:“所以我向世子陈明此事,一是为了不受李贼摆布,二也是为了自保自救…”她沉吟道:“若世子能够捉拿到李钰,能否能从他那里搜出解药,交予我?”
她这般提出条件,倒比什么都不提更可信些。卫谚瞥了她一眼,忽的伸手,修长五指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脉象有些虚散,不像是寻常康健的脉象,卫谚两只搭在她脉搏上,轻轻摩挲着细嫩幼滑的肌肤,似在思量什么。
沈迟意被他碰的极不自在,忍不住想抽回手,出声打断他:“世子?”
卫谚指尖刚触及轻微的脉动和细滑的肌肤,突然被打断,见她一脸介意,他有些不悦。
碰一下怎么了?
卫谚微哼了声,才收敛思绪,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忽问道:“对此事,你可有主意?“既然要向卫谚投诚,自然少不了献计,不然反倒显得可疑。沈迟意道出早就准备好的言词:“此事刻不容缓,为今之计,只有换条路子,先避开李钰设下的陷阱,然后再想法儿捉拿李钰。”
卫谚不置可否:“此事我会查证。”他淡道:“你近来不要随意出入王府,也勿和外人接触。”
这是必要的隔离和提防,沈迟意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好。”
她也没指望只言片语就能打动卫谚,见火候差不多,便主动起身告辞。
卫谚神色微松,凝望她背影良久,眸光微深。
……
卫谚当天下午就派人去捉拿李钰,但不出所料的,李钰府邸早已没了踪迹,把尾巴收的干干净净,他又派人去卫询将行的山道搜寻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痕迹。
赵嬷嬷倒也拷问了,只不过她一个传话的奴婢,知道也甚少。
看来看去,唯一能作证的,居然只有沈迟意的话。
这事儿事关卫谚安慰,他少不得来和卫询商议,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卫询:“此事颇为蹊跷,我疑心有诈,沈迟意未必能全信,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这种其实是正常反应,要是真的三言两语信了沈迟意,那才是真的古怪。
“此事不能再拖,契柯部如今也是颇多龃龉,就怕再晚些时日去,契柯部便再难收服了,我必须立刻动身。”卫询毫不迟疑:“我愿意相信她。”
卫谚神色一凝:“你真打算听她的改走其他路线?万一其中有险呢?万一正是因为原定路线不好设伏,她才和李钰故意设计,让你改走其他路子?”
“那她这番周折,岂不是把自己也折进去了,她如今人就在王府,若我出了什么事,她岂不是也逃不了干系,再者…”卫询倒也不全是感情用事,沉吟道:“咱们改了路线,她又不得而知,如何能设伏?”
卫谚轻敲桌案:“你凭什么断定她没法子知道?”
“总归是要冒险的。”卫询轻笑:“我愿意赌这一把。”
……
说白了,李钰代表朝廷的人,代表隐楼的人,现在隐楼在暗他们在明,难免多了几分被动,不管走哪条路,这事总归是要冒险,走原定路线有可能被伏击,走其他路子亦有可能中李钰埋伏,但联合西戎之事,总不可能因为这些风险就不去做了,两相比较,卫询最终选择信了沈迟意。
兄弟二人都不是磨蹭之人,既然卫询拿定了主意,卫谚又笃定李钰会从中作梗,哪怕现在抓不到李钰的人,他自然少不了私底下一番布置,又不少精兵良将给他,极大地提高了卫询的安全系数。
卫询对契柯部之事颇为重视,这几日披星戴月地赶路,再加上此等事须得隐秘小心行事,他这两日走的颇为辛苦。
好不容易能遇到一处能略微休整的地方,卫询便命人下马休憩,自己接过副将递来的水,抬眼望了望天边:“大概还有多久的路程?”
副将眼底精光一闪,笑:“若一切顺利,不出三日咱们就能进入西戎,您呐,只管宽心。”
卫询并没有因他的话放松警惕,仰脖喝了几口水。
这时,一阵劲风突然由远及近地袭来,一点寒芒离他越来越近。
卫询忙拧身一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箭。箭矢深深钉入石缝中,若非他躲开的及时,这时候已经被长箭贯穿了身体。
这只箭仿佛只是一个信号,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向他们袭来。
卫询脸色微变,他已经改了原定路子,却还是遇到了埋伏,这也就意味着…
又一片箭雨袭来,卫询来不及多想,从腰间抽出佩剑,拔剑抵挡。
……
赵嬷嬷已被卫谚控制,她身上余下的两包解药沈迟意也已经掐着日子服食过了,不过赵嬷嬷自己也说了,她身上的药亦含了毒,只能拖延沈迟意毒发的日子,不能彻底为她解蛊,若是时常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
所以她这几天过的并不舒坦,而且时常惊悸多梦,睡起来便是一身冷汗,心里恨不得把李钰大卸八块。
她夜里忽然梦见卫询出事,被人一剑贯穿了胸口,她一下子被惊醒,寝衣再次被冷汗打湿,有些担忧地望向窗外。
万万没想到,现在她的命数居然是和卫询卫谚两兄弟绑在一起的,若卫询出事,卫谚大事不成,她也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清涧心疼地过来扶住她:“您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要不要请大夫来开一副安神的汤药?”中毒的事儿沈迟意就没告诉清涧,她帮不上什么忙,说出来反而让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