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长公主,恶人有恶报,老天都算着呢!”关嬷嬷恶狠狠的诅咒,“就是享多了不属于她的福分,活该她一辈子无儿无女!烧香拜佛都没用!”
“主子,主子您看开些……”
“看开?吾自然看得开。你们说的是,老天爷都看着呢,毓娘前头受的苦,被她占去的福分,吾都要一样一样全拿回来!”白皇后将信封递到铃兰的手中,“锁进箱子里。”
铃兰接过信封立马送去锁起来,白皇后却赤着脚下了榻,目光盯着桌案上晃动的灯火。
她那一双眼睛因为愤怒,血红一片。幽沉的眸子中有火光闪烁,目光锐利如刀:“吾的女儿,自然是福气大着!真正的金枝玉叶,天潢贵胄,那等低贱之人岂能轻易践踏!”
……
太医来得很快,与太医一道过来的还有武德帝。
皇后吐血,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彼时武德帝正在新入宫的美人宫里,听说了未央宫出事,衣裳都来不及穿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他此时身上的衣裳都脱了一半,头发披散地垂在肩上。
不必说,消息传到他耳中之时,此人都做到了什么份上。到了这份上还能被叫出来,白皇后觉得好笑。她冷着脸看着武德帝。武德帝走进内殿便看到地毯上一大片的血。抬头一看,衣襟上染血的白皇后赤着脚就站在地上。
眉头一皱,他二话不说上前,大步过来便将白皇后打横抱起。
“怎么回事?皇后娘娘身子不好,都不晓得仔细照顾吗!”上次白皇后病重,武德帝便吓得不轻。这次看到那么大一滩血,脸都吓白了。
他抱着白皇后折回榻上,扭头就朝太医怒吼,“都傻了?没看到皇后娘娘不好?还傻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滚过来!!”
他一声令下,太医立马上前替白皇后诊脉。
白皇后任由他抱着,木着一张脸靠在武德帝的怀中。武德帝身上浓郁的龙涎香萦绕鼻尖,白皇后只觉得喉咙里作呕。
二十六年的夫妻,说完全没有感情那是假的。但只要一想到武德帝的所作所为和二十五年将白清乐的女儿当宝贝疙瘩疼,她就觉得作呕!再对这个人心存哪怕一丝感情,那那就是愚不可及!
“哎哟,婉容,你这性子怎么就这么轴呢?”
武德帝摸了摸她冰凉的脚,满脸的心疼,“再铁面无私的人都有软肋。知你这人素来清正,但再清正也该分寸。”
白皇后的性子,这么多年,武德帝也清楚。清正豁达,但对自家人过于苛刻。这般不仅苦了女儿,更苦了自个儿,“朕说话,你怎么就不听呢?这人啊,有时候就该睁闭只眼的时候就闭只眼。难道女儿出事你心里就好受了?”
“女儿出事你不好受,不出事你也不好受,”他叹气,“左右你这心里头都不好受,为何不当做这事儿没发生?这般女儿一命也保下来,将来日子久了,事儿便过去了。你这般折腾自个儿将来才后悔,何必呢?”
白皇后冷眼看着他,武德帝捏了捏白皇后纤细的脚腕子。
摸到冰凉,他便自然地将白皇后的一双脚塞进怀中,脸上心疼的神情比什么都逼真。若非知晓了背后的那些事,任谁都会被他给骗过去。至少白皇后在近日之前是没看出武德帝这么能装相。晋凌云这假货他这般堂而皇之的当真的疼,丁点儿心虚都没有!
“年纪一把了,看开些不成么?”他苦口婆心地劝说,“有生之年,过点让自己自在的日子。”
白皇后还是一言不发,太医安静地诊脉,反而露出了点笑意。
“娘娘这一口血吐得好,”太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先前娘娘郁结在心,憋着憋着才叫她气血不畅。如今这一口血吐出来,心气儿顺了,反倒对身子恢复是桩好事。”
武德帝一愣,继而笑了:“娘娘的身子可还有别处不适?”
“身子骨有点虚,”好就好说了,倒也不必太忌讳,“往后多注意进补,慢慢地便能养回来。”
武德帝听了这话高兴,打发了太医下去写方子。坐在床榻边上便替白皇后将胸前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了。将近三十年的夫妻,白皇后陪他从年少走到如今,任谁都比不得。前些时候她被晋凌云的事情气得重病卧床,武德帝嘴上虽然骂她轴,心里其实也焦急得要命。
但发了一通火不好总上门找骂,便派人盯着未央宫。这不未央宫一有风吹草动,他立马就赶过来。
“婉容啊,这回你就别跟孩子怄气了。”这个时辰他也不可能回美人那,便要在未央宫歇下,“朕跟你保证。这样的事情至此一次,下不为例。下回凌云那丫头再敢如此胡作非为,朕必定让她尝到教训不可!你看,朕一言九鼎,保证绝不溺爱,你觉得如何?”
白皇后抬眸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这桩事我不管了,你们父女的事情,与我无关。”
武德帝被她这么一哽,眉头又蹙起来。刚想说什么,忆起她好不容易才恢复,便不刺激她了。
咳嗽了两声将这话咽下去,他又道:“明日朕便将凌云那丫头宣进宫来给你磕头认错!年纪一把了,实在不像话!婉蓉啊,你也别揪着这件事不放了,母女没有隔夜仇,明日你看教训得差不多,也给凌云一个台阶下。凌云这段时日反省了,知晓做错了,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后面的话白皇后不愿再听,翻过身子,脸朝里便睡下了。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武德帝被她这般甩脸子也不敢说什么,许久,瞪了一眼宫侍,拉下脸:“还不伺候朕梳洗!”
宫侍们抬了热水进来,伺候武德帝梳洗。
他梳未央宫洗好了,上了榻便在白皇后身边躺下了。这些年,他每个月分出四五日去幸美人,四五日去苏贵妃的钟粹宫。剩下大半的日子都是歇在未央宫。白皇后不搭理他的日子多,武德帝也习惯了。瞪着眼睛看了许久白皇后的后背,闭上眼睛也睡下了。
日次一早,武德帝起身离去。白皇后思来想去,决定暂不认苏毓。
不是她不想认,而是武德帝在,她想认女儿没那么容易。以防武德帝为了晋凌云又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她先命人给徐宴递了一封信。
徐宴彼时正在回国公府的路上,腊月二十九,他进京了自然得去拜访师兄。一封信递到手中猝不及防,但看着眼前认识的白鹏宇白彭毅,徐宴只能跟他们借一步说话:“二位?是娘娘有何吩咐?”
白皇后的身份,苏毓已经告诉徐宴了。找上门,他自然不必装傻。
“娘娘想与你见一面。”白鹏宇剃了胡子,年轻得多,“正月十五花灯节,请徐公子去望江楼一趟。此事事关重大,徐公子记得一人前往,切勿让徐娘子知晓。”
第一百一十章
回到定国公府已经是酉时。冬日里天黑得早, 四下里已经掌灯。徐宴携着一身冰雪从屋外进来,掀开珠帘便看到窝在软榻上抱着零嘴儿已经睡着的苏毓。怀孕以后苏毓变得比先前迟钝许多,整日里困顿得睁不开眼。徐宴脱下大麾递给如月, 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
这段时日, 苏毓的身子被调理得很好。往日瞧着还有几分泛黄的脸此时养得白里透红, 头发不知不觉也乌黑, 衬得小脸儿白皙如玉。
徐宴在苏毓的身边坐下, 低头垂眸凝视着睡得沉的人。苏毓怀孕了很会长,没有似大部分妇人那般臃肿肥胖。许是吃得东西都被肚子里两个小的抢了,以至于母亲没胖起来。她浑身上下,除了一个肚子大得出奇,四肢和脸颊就跟没怀孕之前一样消瘦。
杨桃锦瑟等人在角落里候着,看着相貌惊人的姑爷便止不住脸红。
几个年轻的丫鬟默默对视一眼,杨桃手快, 抢先端了一杯茶水送上来。徐宴将苏毓怀中的零嘴儿端走,又取了条毛毯盖在她身上。头也没抬, 摆摆手示意搁一边。
杨桃咬咬下唇, 将茶水搁在软塌旁边的案几上。人在徐宴身边站了会儿, 见徐宴没有抬眼看她的意思也没敢吱声,顿了顿才讪讪地退下去。仆从们从旁看着,彼此对视一眼,暗地里翻白眼。李嬷嬷进来瞧见, 无声地点了点几个墙角站着的年轻姑娘们,把人都给叫出去了。
徐宴不在意仆从们这点动静,替苏毓盖好肚子便掏出白彭毅递给他的信。
信件不厚,拆开来只单薄的两张纸,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徐宴愣了一下, 低头拧眉便看了起来。晃动的烛火照着他清隽俊美的一张脸,徐宴一目十行。他的神情从平静到淡漠,从淡漠到冰冷,再到最后面部一寸一寸地绷紧。尤其在看到苏毓耳后头有梅花印的红痣以后,他倾身去看了苏毓的耳朵,确定了确实有,眼中迅速敷上一层冰。
关于曾经的种种,白皇后没有丝毫的隐瞒。出于一种莫名的信任,她言简意赅但字字珠玑地将所有事情的经过告知徐宴。关于曾经的巫蛊案,自己与定国公府的纠葛,以及孩子调换的经过,她毫无保留。徐宴的心中无声地卷起了千层浪,汹涌不已。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北边的冬日雪多如牛毛。砂砾一般的雪粒子刷刷地敲在纱窗上,屋内显得温暖如春。徐宴盯着信件反复看了不下十遍,转头又看向了昏睡的苏毓,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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