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年下意识想去看郁星河后颈那道疤。
那细长的一道疤,就是当初姜平的本体陷进去留下的。
追杀的人没有找过来,老头的尸体被村民发现,村民们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就把他葬在了那棵树下,而挂在树上的姜平却没被人发现,这一挂也不知道挂了多长时间。
长到他和这棵树都快要长到一起了,也分不清到底是他借着这棵树在山神庙旁边的势修炼,还是这棵树借着他修炼。
“后来我终于化形,但那时候他还是一棵树,我想着他好我就好,带着他辗转很多地方,后来就找到了龙兴山,恰逢战乱,那么多的尸体用来做养树的肥料再好不过了,就想帮他快点化形,谁知道他趁着我出趟门就带着我那一半本体跑了。”姜平哼笑一声,摊了摊手,“我还等着他带着我那一半本体回来呢,到时候好把那块尸泥给吸收了。”
没等到跑走的郁星河,倒是认识了楚非年。
那时候姜平就看楚非年有点眼熟,尤其是身上的气息太熟悉,后来楚非年回去睡觉,其实他找去过山神庙,那时候就已经发觉了不对。
“他是阎君,我不好跟他对着干,只能试探你的意思。”姜平道。
试探着试探着,他差点死在阎君手里。
不过也算是有恃无恐,姜平知道自己的本体都在郁星河手上,他认出了郁星河,但一直没吭声,什么也不说,后来发现华林景出现在楚非年那边,这才想要找过去,跟着楚非年和郁星河,也好不管发生什么都能一起应对。
然而半路上被邹年给找了上来。
邹年嫌他多事,差点杀了他,他靠着本体才逃了回来,休养这么久。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至于他,当时离开后为什么会变成人去投了胎,我也不清楚。”姜平道。
“他大概和楚非年是一样的。”华林景道。
楚非年跟郁星河都朝他看了过去。
华林景道:“时间过去太久远了,很多事情没办法查清楚,只能查到一点,大概是他那时候也化了形,运气说好不好,碰上了一个僧人,那个僧人走到附近本来是帮战场上的亡魂超度,结果他撞了上去。”
那个僧人倒不是见妖就杀的,发现郁星河身上没有杀气,没有杀生过,于是有心感化他,引他上正途。
一问,郁星河想要去做人,那个僧人就真的送他去投胎做了人。
“这个事情,如果你去问了隶大师或许更清楚,他们寺里应该有记载。”华林景道,“之前为了查这个,我可差点也被送去投胎了。”
“投胎不好吗?正好你想重新做人。”胡娴探着狐狸脑袋问道。
华林景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那不一样,我想作为华林景再活一回,投了胎,我就不是华林景了。”
好像一切都明朗了起来,楚非年一言难尽的看着姜平,“你早说不就完了?”
中间会少折腾很多事情。
“我倒是想干脆告诉你。”姜平摊手,看向那边的邹年,“可我在龙兴山碰见你的时候,你身上就有他的气息,明显和他已经见过了,他是阎君,手底下不知道多少鬼差要听他的行事,我敢跟你说吗?”
“而且,我只知道山神突然换了人,又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万一是你不想要人知道这些,对我下死手怎么办?”
楚非年咬了咬牙,无法反驳。
主要是那时候的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后来在华家想起来了自己身为山神的身份,姜平倒是一直打听她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但那时候她还没有怀疑过邹年,还想着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邹年继续做他的阎君,她继续做这个连天道都无可奈何的楚非年,一切维持原样也挺好的。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那些往事她也不想多说。
于是姜平问的时候,她就没说。
“当年你落脚那个道观,在你走了之后,山下的村民就上山把那对母女打成妖孽,也是他干的好事。”姜平道。
楚非年眉心跳了跳,身侧的手蜷紧。
她回身看向邹年,还没出声,邹年就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诡谲,他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任凭身上的业障撕咬着他。
“是我干的。”邹年道,“谁让她们阻拦你跟我一起走呢?”
那时候他即将面临审判,偏偏他找不到玉玺,最后的希望就是楚非年,其实那对母女俩也并没有拦着楚非年走,只不过在得知楚非年要走的时候,小姑娘哭着抱着楚非年的腿,很是不舍罢了。
楚非年回想着那时候的事情,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看着邹年的时候,神情愈发漠然。
邹年道:“其实也不能全怪我,我只是让人去村子里,告诉他们山上有妖孽在诅咒他们而已,我可没让人说那对母女就是妖孽。”
“你已经做了阎君,还不满足?”楚非年问道。
邹年眼里流露出贪婪,“满足?贪欲是无穷无尽的,更何况,万一哪天你也想做个神了,就像现在……”
他张开双手,看着楚非年,“我成了任你宰割的,你让我怎么甘心?”
那些由邹年带来的恶鬼,早就在他被业障缠身的时候就已经退离,就连恶鬼都明白,这些业障能够让他翻不了身。
“我好像来晚了?”詹禹从山下上来,一手抓着登山杖,还在喘气,他看看楚非年这边,又看看邹年那边,笑了起来,“看来事情还是顺利的。”
“詹家的人?”邹年转头看向他。
詹禹朝他颔首,“难为阎君还记得我们詹家。”
“你们詹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邹年道。
詹禹哼了一声,不跟他争辩,他往楚非年这边走,瞅了瞅郁星河身上的姜平,忽然朝他拱手行了个大礼。
同样受了他这一个大礼的郁星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姜平却道:“躲什么?受得起。”
“对对对,受得起,受得起。”詹禹行完礼起身,弯身拍了拍自己膝盖上沾着的落叶,道:“当年我们詹家祖师爷路过衡鼎山的山神庙,饥肠辘辘,吃了一点山神庙里供奉的东西,坐在树下休息的时候,发现树上有一串铜钱,祖师爷取走了三枚铜钱,这才有了我们后来的詹家。”
原本詹家祖师爷就是个坑蒙拐骗的假算命先生,结果从山神庙这里得了这三枚铜钱之后,自认为受到了山神指点,从此改邪归正。
“那三枚铜钱本来就是法器,后来就成了我们詹家祖传的宝贝。”詹禹从怀里摸出来三枚铜钱。
詹家祖师爷真的精通占卜之术时,曾经回过衡鼎山,那时候楚非年已经化形,姜平带着树跑了。
“我们家祖师爷想给楚非年算一卦,但什么也算不出来,隐约察觉出她的身份后就匆匆离开了这里。”
“我就记得有一年山上路过一个老骗子,说给我算命,算着算着就跑了。”楚非年道。
詹禹伸手摸了摸鼻尖,也有点尴尬,“我们祖师爷那个时候臭显摆,再厉害也没法给山神算命啊,离开之后埋头苦修,占卜之术倒是又精进了不少。”
后来邹年找到詹家,让詹家去算楚非年的弱点,算她的劫数,詹家举族之力,算出来几百年后会有一个叫郁星河的人。
邹年还想算,詹家却怎么也算不出来了。
好不容易生死簿上有了郁星河这个人,詹家当年算的时机近在眼前,结果楚非年还在睡觉,邹年这才让廖珏去了衡鼎山。
“那次我追着廖珏到了衡鼎山,失去她的踪迹,就是因为你把她藏进了山神庙里?”楚非年问道。
那时候她还没有身为山神的记忆,山神庙还是邹年的地儿,邹年把廖珏藏了起来,还摆脱了她的业火。
邹年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楚非年已经有了答案,也不介意他说不说了,也是追着廖珏那一次,她就对邹年起了怀疑,只是怎么也想不通邹年到底是想干什么。
也是因为廖珏和华家人一起,把当时在山神庙睡觉的楚非年带走,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楚非年醒过来后却在一只黑猫的身体里,而郁星河那时候也正巧被拉进了那只金毛的身体里。
“可能这就是命数?”詹禹摸了摸下巴,笑道,“你看你们两个,以前就在一起,现在不还是在一起?”
楚非年额角抽了抽。
“那现在怎么办?”胡娴看着不远处的邹年,“他这样还能当阎君吗?大人你呢?真的要去顶替他的位置?”
郁星河也看着楚非年。
楚非年却摆了摆手,道:“你们都下山吧。”
此刻雷鸣声还没停,反而响起的频率更高,似乎是在催促着什么。
“走吧走吧,接下来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了。”詹禹拉着郁星河往山下走,唉声叹气,嘴里还在嘀咕:“所以我跑上来到底是为什么?这山虽然不高,可也太难爬了,明天咱们剧组干脆放假吧?”
“导演,这样不好吧。”姜平就在郁星河左右晃。
詹禹一脸财大气粗,“没关系,我有钱,放一两天假也耗得起。”
随着那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下了山,山神庙前就只剩下了楚非年和邹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