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二人未注意到的时候,周遭逐渐安静下来,方才低低的议论声全都不见,商贩与行人们一个个全都低着头,生怕被牵连。
却还是有些胆子大的,在不远不近处假意看着小商铺里的物件,实则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闻樱二人。
顾太尉好似有些不高兴。
顾太尉那手段,上京之中谁敢触他霉头?
闻姑娘细皮嫩肉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也不知会不会被太尉大人吓晕过去?
周遭之人正暗暗在心里犯着嘀咕,就又瞥见顾太尉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便见闻姑娘从怀中丢出一个什么物件往顾太尉身上砸去,顾太尉不仅稳稳当当地接住抱在怀里,还往闻姑娘身前又靠近几步,面上神情十分柔和。
众人心中一惊,却不敢在面上表露些什么,只不过周围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言语声又嗡嗡嗡响了起来。
这闻姑娘看着娇娇弱弱的,却是连太尉的面子都敢拂,太尉也一反常态,十分纵着她,这可真是稀奇,稀奇啊!
众人心里暗自嘀咕,而后整齐划一地得出了同一个结论: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闻樱并不知晓自己方才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被解读成这般模样,更不知晓“顾太尉钟情闻姑娘”这一流言在明日里又会自动自发地添上许多新料,引来不知多少上京女子羡慕。
她方才被顾清之吓退半步,顿时觉得有些丢脸,听得顾清之这明显是给她台阶儿下的问话,心中更是不自在几分,又觉得这话怎么接都有些别扭,索性便当没听见,只把手中越发凉下来的手炉塞进顾清之怀里,让他帮忙抱着:“清之哥哥,我的手炉不暖和了,我让碧落回去叫马车来接我可好?”
顾清之哪儿有不答应的道理,又见他的大氅披在闻樱身上松松垮垮的,便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好生披着,省的漏了风进去受了冻。
连他二人自己都未想到,这般无心的举动,落在街边路人的眼里,便成了“闻姑娘有恃无恐”啦、“顾太尉千般纵容”啦等等等等。
闻樱说是说让碧落回府牵辆马车过来,但顾清之却直接吩咐了小厮让其回府备马车来,自己则带着闻樱进了路旁的茶楼里,在二楼寻了个隔间坐下。
顾清之想得很简单,即便是小厮脚程不慢,一来一回间也要等上好一会儿,总不能让闻樱站在街边受冻,这才随意寻了个茶楼进来歇脚。
一杯热茶入了喉,闻樱觉得通身都舒服许多,抬眼一瞧,顾清之正不紧不慢地斟着茶,简简单单的动作,由他做出,却别有一番气度。
闻樱目光不自觉被他吸引去,而后凝在了他身上,恍惚间忽然明白了顾清之在上京未婚贵女里为何是个香饽饽。
样貌好、家世好、才学好,这般芝兰玉树的人物,想不成香饽饽都难。
顾清之斟茶的手一顿,原本一直落在茶盏上的视线也往上抬了抬,复又与闻樱对上。
闻樱见他看向自己,条件反射般地对他展颜一笑。
说来也巧,闻樱少年时性格有些内向,每每与他人四目相对时总会迅速把目光移开。就连无意间与旁人视线相触,也会下意识地看向别处,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有时甚至会让旁人以为她是心虚,从而引出许多不必要的误会来。
闻樱当初很是懊恼自己这个小习惯,便打定主意要改掉这个毛病。
不论如何,至少在旁人无意间看过来时,不能像受惊的兔子一般飞快地移开视线了。
闻樱说做便做,而好巧不巧,被闻樱抓壮丁来陪练的人,除了周景玥,便是青梅竹马顾清之。
经过一段时间的不懈努力后,若再出现与人无意间目光相碰的情况,闻樱的第一反应便是微笑示意。
方才她那个笑,便是之前硬着头皮练出来的结果。
更何况是对着一张这般熟悉的脸。
见闻樱不仅又开始直勾勾地看着他,还在被他抓包时坦坦荡荡地展颜一笑,顾清之没了辙,只是抬起茶壶在她快空了的茶盏中又续了一杯茶。
茶叶浮沉间散出袅袅热气,闻樱盯着那一缕白雾缓缓升腾而起,忽而小小声问了一句:“清之哥哥,你方才为何凶我?”
这句话倒把向来能言善辩的顾太尉给问愣了。
小姑娘家娇气些,又不谙世事,难免会误认为他在甩脸色。
见少女一双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中盛满了委屈与不解,顾清之顿了一顿,而后道:“抱歉,我并非有意。”
闻樱抱着茶盏浅抿了一口,而后指尖又绞在一起,看起来颇有些紧张与无措:“那,清之哥哥,往后……”
话说到一半却又顿住,似乎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又似乎是有些羞于启齿。
顾清之领会了她未说完的话中之意,极淡地勾了勾唇角:“往后不会这样了。”
说罢,就瞧见少女忽地抬起头来,眼中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之前并非未有过女子用这般既爱慕又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可每每都会在他视线扫过去时都羞涩的垂下头,说起来,敢这么明目张胆看着他的人,眼前这还是头一个。
见闻樱眼中满满当当全是自己,顾清之心中忽而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之感。
闻樱想的却简单多了。他二人来茶楼,总不能相顾无言默默喝茶吧,总该要说些什么吧?
只是她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可说的,又想起顾清之方才的直男行为,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直男虽然能说出让她在冬日夜晚里徒步走回去的这种鬼话,却也好哄得很。
这般想着,闻樱便学着小白花的语气说了这么一番话,而后便瞧见顾太尉一副被取悦了的模样。
直男就是直男。
还真奏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 明明害羞· 却死都不承认· 清之
闻· 内向· 却窝里横· 樱
顾清之:她真是爱惨了我。
闻樱: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第20章 画鹰
备马车一来一回花了些许时间,待闻樱回到太傅府时,天色已不早了。
闻樱正不知该要如何向太傅夫妇解释为何回来得如此迟,又为何不是由宫中之人送回,且身边的人又是顾清之时,就见顾清之已差小厮去传了话,而后便要与她一道进府。
闻樱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步一顿,略有些迟疑地看着他道:“这样有些不大好吧?”
闻樱虽然不在意外边儿“太傅钟情闻姑娘”一类的流言,甚至隐隐想推波助澜愈演愈烈,可太傅夫妇不同于旁人,如此直白地领着顾清之进去,意义到底有些不同。
顾清之闻言垂下眸子看了她一眼,闻樱仰起头,被他这无意间自然生出地居高临下气势晃了一下神,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小厮便从内跑了出来,而后还未等她来得及说话,他二人就被迎了进去。
待往前走了一小段路,顾清之听见身后没动静儿,回头见闻樱仍站在原地,便朝她道:“愣着做什么,回到家门口便不觉得外边儿冷了?”
闻樱手中捧着方才上马车时新换过的手炉,咬了咬下唇,跟着顾清之往里走去。
这明明是太傅府,这人怎的熟络得跟在他自个儿家似的?
闻樱有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待见到自家爹爹出来后,顾清之不过略略将今日之事想了个说辞圆了过去后便起身告辞,闻樱更是不明白了。
他特地送她进来,便只是为了向太傅夫妇亲自解释一番?
待顾清之离开后,太傅还有意无意地在闻樱面前叹了一句道:“清之是个好孩子,心思难得细腻,真叫人放心。”
闻樱知晓自家爹爹这话是在暗示顾清之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却并未答话,只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心思细腻?依她看,细密才对吧!
不过顾清之今日此举,倒是帮她与周景玥做了掩护,算是帮她省了不少麻烦。
这日过后,闻樱便开始认认真真的思考起要送顾清之什么生辰礼来。
送个什么样儿的生辰礼才能既不落俗套,又能送到顾清之心坎儿里去呢?
剑穗?墨宝?还是去寻一副名家画作来?
只是这些东西,顾清之应当都不缺。
闻樱思来想去无果,便将此事先搁置了下来。
谁知搁置着搁置着,她便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直至收到太尉府的邀请,才复又将此事想了起来。
楚宜云怕她准备不周,便多问了两句,闻樱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将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谁知楚宜云见她红了面,以为她是被问起而害羞了,微蹙了眉,面色严肃道:“蓁蓁,你虽与太尉两情相悦,又早已定下婚约,但到底还未过门,生辰礼一事,不可太过逾矩。”
闻樱听得楚宜云竟是误会她要送什么私密的物件儿给顾清之,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向楚宜云解释道:“娘亲,这些我都知晓,只是我思来想去不知该送太尉些什么好。若送些书啊画啊的,只怕便和旁人一样了,但若不送这些,我可真是找不出要送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