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是针对她,荆梵音心中,倒是有几个怀疑的对象。
第一,不惜雇人行凶,这么激进,说明对方跟她积怨颇深。第二,地点选在学校,说明学校是这人熟悉的地方,很可能是学校的学生,或者,曾经是。第三,要冒险找已经被逐出岛的欧文,大费周章帮他偷渡入岛,说明对方很可能也已经不能回学校,无法随意入岛,所以需要假手他人。
还有一点,如果那人真是让欧文来对付她的,那么那人必定还知道,当初欧文被尹似槿赶出岛的时候,她也在场。这样欧文出于自我意愿,因为当初的愤恨,对她做了什么,才合情合理,不会让人怀疑,背后还有其他人指使。
也就说明,那人曾密切关注她,或者尹似槿的一举一动。
可欧文被尹似槿赶出岛的时候,会关注她的人,最多想着找机会整她,怎么可能细致到每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窗外已经全黑,窗帘没有拉上,楼外辽阔的星河缩映在洁净的落地窗玻璃上,卧室里只开了盏小夜灯,光晕朦胧。
尹似槿宽阔的黑白色调卧室里,荆梵音垂下薄翼般的眼帘,拢眉望着尹似槿好看的指尖,一根根修长,宛如尚好的白玉雕琢而成。
她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靡音,但当她想起,尹似槿做出选择后,欧文他们放的是她,不是靡音后,便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是靡音,目的便大抵是想彻底取代她,那么当时不管尹似槿怎么选,放的都应该是靡音,因为将她作为人质劫持在手,再出海杀害,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复杂的问题想多了,荆梵音觉得很烦,心里有点难受,眉心凝得更深,眼眶也酸得很,她忍不住低头,脸埋进尹似槿手心里,这会儿他手都被她捂热了,可人却还没醒。
尹似槿的掌心很宽,肌肤细薄,一点点温意,贴着眼皮,阻挡掉所有光芒。
荆梵音在他手心里埋了一会儿,一股热忽然往眼眶冲,冲得不止眼眶发酸,鼻头也开始发酸了,她抿紧了小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憋得双颊发红,还是执拗地抱着尹似槿一只手,像幼猫寻求安全感,一个劲乱蹭,蹭得他手心一片濡湿,也只当没察觉,反正人没醒,又不知道是她干的。
“梵音小姐……”
门口方向忽然响起尹术的声音,很轻,也不知道是怕打搅谁。
荆梵音一怔,缩在床边的小身子僵了僵,像是挠沙发搞破坏的猫,忽然被抓了个现行。
过了半晌,她才清清嗓子,佯装淡定地抬头,脑袋抬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什么,迅速低下,用力擦了两下眼。
确定大概是擦干净了,她才继续把头抬起来,喊了声:“尹管家,有什么事吗?”
嗓音软乎乎的,隐约还有些些沙哑。
说着话,荆梵音偷偷把尹似槿的手心盖在床单上蹭了蹭,若无其事地销毁证据。
尹术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稍弓着身,压低了音量,温和问:“梵音小姐,我看您下午便没有进食,想来问问,您是否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做好给您端过来。”
荆梵音闻言摇头,“我不饿。”见尹术抬眸看过来,一副想劝的模样,荆梵音笑了笑,玩笑似的又说,“我之前几天嘴馋,吃太多了,现在是真的不太饿,尹管家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虐待自己。”
尹术闻言,静了静,最后也只能应一声,“好,那梵音小姐有需要时,请务必叫我们,我便先出去了。”
尹术转身,正准备离开。
荆梵音又忽然叫住他:“尹管家!”
尹术顿住,回身问道:“梵音小姐,有什么吩咐?”
荆梵音思索一番,出声时,口吻依旧有些犹豫:“晏家、吕家、薄家,这三家,跟尹家相比,怎么样?”
尹术怔然片刻,脸上浮现一丝诧异,然而,很快他便如实回答,话音中带着些收敛的笑意:“在这座岛上就学的,尚没有任何一家敢与尹家为敌,梵音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请尽管吩咐即可,不必忧心。”
荆梵音还是踟蹰了几秒,才开口说:“你让人盯着晏怜霜、吕瑈还有薄尔珣这三个人,先不用做什么,盯着就好。”
尹术没有迟疑,直接应道:“梵音小姐放心,我明白怎么做了。”
应完话,又等了等,没听见其他吩咐了,尹术稍抬眸,瞧见梵音小姐秀眉微拢,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床上昏迷的少爷身上,尹术欣慰一笑,又很快收敛表情,悄声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弯月披上薄云,窗外星辰似乎换了一种分布。
荆梵音抱着尹似槿的手,半拢愁眉,慢慢朝前趴,自己手臂垫着下巴,手指时不时勾勾他指尖,倦倦懒懒,却又乐此不疲。
虽然不知道具体几点,可她猜现在应该已经很晚了,飞机在学校机场备降时,太阳就已经快落山,这会儿……没两三个小时都该天亮了吧。
困意已经袭上大脑,眼皮也开始打哆嗦,但就像睡前玩手机,总告诉自己,就看最后两分钟,最后一分钟,凑个整数,下一个整分就睡觉,又不小心过了两秒,那就再看两分钟吧……
直到身体困得不受大脑控制,眼皮耷拉垂下,才终于睡过去。
-
翌日。
海平线上升起一轮橘红的日盘,薄云丝丝缕缕散开。
洁净的落地玻璃窗透入暖橙色阳光,一厘厘将室内的明暗交界线往里推,爬上了纯黑色的大床,抚过一截奶白的脚踝,印在一段柔软的卷发上,又横在少年清俊的眉宇间。
黑羽般的长睫颤了颤,缓缓掀开,尹似槿意识醒转的那刻,便意识到身前有人,又不过一瞬,便知道缩在他身前的是谁。
淡淡的奶香味,混着水果的清甜。
很诱人的味道。
视线很快从朦胧变得清晰,身前熟睡的少女鼻尖一点嫩白,耳垂泛粉,透着绒绒薄光,很可爱,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开条缝,鼻翼翕动,双颊嫩白,又有点憨。
尹似槿看得仔细,目色从澄澈无痕,渐渐变得浊沉,想要抬手,将人抱近一点,刚动了动指尖,便发现被几根柔软的小手指缠住,他的手心与手背也都分别贴着一片细腻的温热。
这小股温热仿佛渗入了肌肤,在血液中肆意流淌。
尹似槿勾起唇角,打消了抬手的意图,转而勾动指尖,与被下的小手缠着更牢。
手上抓着的东西动了动,荆梵音缓缓醒过来,意识还有点模糊,因为睡眠不足,眼睛有些酸涩,她松开被下握着尹似槿的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眼。
揉了会儿,她松开手,似有所感抬眸看上去,便倏然撞上尹似槿已然褪尽了浊色,恢复一片温柔清明的眼眸。
荆梵音怔了怔,旋即惊喜得双眼霍然全睁:“哥哥,你醒了!”
不等尹似槿做出回应,她又担忧地半起身,想碰他又不敢碰的模样,拢着眉心,目光焦急地在他身上逡巡,又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痛,哪里不舒服?我马上给你叫医生过来!”
荆梵音刚准备掀被子下床,还揣在被子里的那只手,一根手指的指尖忽然蓦然一痛,被掐了下。
“嘶”一声,荆梵音回过神,又皱起了眉,本就因为睡眠不足酸涩的眼眶,这会儿都微红了起来,她委屈又不解地看向尹似槿。
做什么掐她?
尹似槿脸色白得不见丝毫血色,轻微勾唇一笑,却仍能温柔如初春微风,催生人心头枝上的新芽。
“躺下。”些微发哑,音质却依旧悦耳,尹似槿轻声说,“打电话叫人。”
荆梵音愣了半会儿,才“哦”一声,先是听话地又躺下,然后躺好了才发现,想拿手机打电话还得再转个身。
她皱了皱眉,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刚刚直接先拿手机不好吗,但刚醒来的脑子转得就是慢,直接尹似槿一个指令,她就一个动作了。
好不容易把手机拿了过来,荆梵音立即给尹术打去电话,告诉他哥哥醒了,可以让医生来看看了。
她刚说完让医生过来,就听见尹似槿声音沙哑又慵懒,在旁边补了句,“送份早餐过来……”话音稍顿住,荆梵音见他望着她,过会儿,又听他说,“再送两个冰袋来。”
为什么要送冰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荆梵音还没想明白,冰袋可以消减哪种不舒服,就听手机里,尹术应了声“是”,随后又问他们,是否还有其他需要。
荆梵音看着尹似槿,见他眼帘又徐徐阖了下去,看上去十分虚弱疲惫,她小小声对尹术说了句,没有了,挂断了电话。
轻轻将手机放去身后的枕边,荆梵音望着尹似槿静静合上的长睫,高挺的鼻梁,不如往日鲜红,有些苍白的唇,冷玉似的肤质。
昨日一幕幕又在脑中浮光掠影般闪过,最后停留在他伏在她肩头,在她耳畔低语的那句——当然介意的,梵音,只能跟哥哥死在一起,旁边谁都不能有……
笑着,极亲昵的口吻,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与柔情。
叫人禁不住骨寒毛竖。
荆梵音陷入了阵纠结,她很想对尹似槿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好,心情复杂又紧张,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