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术的话,说得荆梵音心虚了起来,原本自信满满,以为尹似槿就是因为她玷污了他名誉而生气的想法,开始动摇。
按照尹似槿这让人难以揣测的性子来说,没经过他亲口证实,还真不好断言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态度转变,甚至就算他亲口说了,恐怕都让人很难分辨真假。
荆梵音陷入了两难,觉得自己脑子快炸了。
“梵音小姐,近日夜里凉了,我这里还有批物资要送进森林那边,您要想去找少爷,正好可乘车同去。少爷极少在意什么,但自那日梵音小姐在林中受伤,少爷便一直心绪不佳。兄妹之间,如有什么误会,还是尽早解开为好,免得终日心里藏着事,寝食难安的。”
尹术后面那句,简直深深戳中荆梵音的心,每天猜尹似槿怎么想的,真的让人头大。而且万一她猜错了,尹似槿根本不是因为她玷污他名誉这件事,那她这几天日夜苦读,不是白费精力了?
荆梵音思考了半秒,十分艰难地做出了选择,点下头说好。她心情沉重地坐上越野车,一路都在思考见到尹似槿应该怎么开口。
越野吉普车顺着大道深入林中,没开多久就停下了。
荆梵音这时还陷在深思中,忽然发现车停了,愣一下抬头,瞧见前面不远处一队车马停着,依稀能够瞧见中间尹似槿的身影。
司机扭头,对荆梵音说:“梵音小姐,少爷在前面等您。”
荆梵音:“!!”
怎么这么快啊?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
荆梵音睁圆了眼,懵了会儿,一愣一愣地下车,关上车门,又犹豫一下,才走上前,穿过几匹高大的马,走到尹似槿身侧。
她仰头,见尹似槿也淡淡垂眸看来,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荆梵音努力笑得乖巧:“哥哥,尹管家说现在夜里凉了,有批物资要给你们送过来……”
尹似槿俯视着她,薄唇勾着笑,可那笑却融不进眼底,鸦青长睫阖了阖,少年侧颜染着森林枝叶间渗下的薄光,轻轻“嗯”了声,态度不明。
笑容僵了一瞬,荆梵音又咧开嘴角,小小声问:“哥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打猎啊?”
忐忑的一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勾在一起,她觉得这个可能性真不大,估计等会儿就要被赶回去。
却不料,一只戴着白色马术手套的手,伸了下来,伸到她眼前,尹似槿的声音清淡,听不出丝毫喜怒情绪:“上来。”
荆梵音吃了一惊,匆忙抬头看了他眼,才将手放上去。
尹似槿弯下腰,一手牵着她,一手探去握住她腰,一下将人提上马,坐在自己身前。
荆梵音被他圈在怀里,一垂眸,便是双戴着白色马术手套扯动缰绳的手。她现在脑子还有些懵,耳畔只听见越野车发动机的轰鸣,以及掺杂其间的哒哒马蹄声。
过了会儿,等荆梵音回神,眼前已经不再是宽阔的大道,而是茂密的树林,大树草丛的密集度,比上回她追雪莱进入的那片森林还要高。
目之所及,几乎被绿色全然占据。
她身后不算温暖的怀抱,传来特殊的鲜花幽香,比上次浓郁不少,估计早上没少在花房里待着。
“哥哥……”荆梵音轻声唤,听见身后一声淡漠的回应,咬了咬牙,她口齿含糊地试探着问,“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身后静了会儿,随后一声笑,尹似槿“嗯”了声。
“那……那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荆梵音皱紧眉,觉得自己紧张地差点咬到舌头。
身后很安静,许久都没有给荆梵音回应,连一声“嗯”都没有。
就在荆梵音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身后的胸膛忽然靠近了些,微凉的脸贴上她脑袋,荆梵音怔住,听见尹似槿声音有些闷,缓声说:“因为那天,梵音在梦里,要哥哥放你走。”
荆梵音倏然僵住。
一双桃花眼睁得浑圆。
由于过于震惊,她此刻脑子一片空白。
还没等她回过神,身后的怀抱忽然倾下来,将她压趴在马背上,小脑袋和身子都被牢牢圈进怀里。
变故发生的太快,荆梵音被尹似槿蓦然护在身下时,只听见一阵嘈杂,上方极近似乎掠过一声兽类的低吼,不是特别清晰,而后方传来一声高呼,“少爷小心。”紧跟着又是一声枪响。
“砰!”
震得人耳畔回声不断,过了许久都还觉得脑子发胀。
“不必追了。”
荆梵音吓得紧闭双眼,听见尹似槿一声吩咐,感受到他从自己背上起来了,她随之缓缓睁开眼,双肩被他抓住,转过身。
尹似槿一手捧着她脸,一手在她背后轻拍着,落满森林光粒的精致面庞,犹如璞玉,又透出几分朦胧的苍白,他笑着问:“吓着了?”
荆梵音还没回过神,过了许久才白着脸,目光发直,点点头,“嗯”了声。
尹似槿为她拂开刚才弄乱的额前碎发,轻声哄她,“没事了。”旋即又对身后保镖吩咐,“你们先送梵音回去。”
“少爷!”一名保镖焦急喊了声,似乎有些迟疑,半晌,又只能应“是”。
荆梵音被尹似槿从马背上放下来,双脚都在发虚,刚才一瞬其实没多怕,反而是事后各种复杂的情况变清晰了,才觉得一阵阵后怕。
她被尹似槿护在身下的时候,上空掠过的那声低吼,她觉得自己没听错,的确是兽类的,但她分不清是哪一种野兽,是老虎还是野狼,再回想尹似槿说不必追了,荆梵音就更确定,他们刚才是遭到野兽袭击了。
两名保镖扶着她走向树林外随行的越野车,即将走上大道时,她忽然一阵莫名的直觉,下意识回头望去。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面对着她的方向,静坐马背上,手持缰绳,神色一如往常的尹似槿,倏然向侧面倾斜,轰然倒地,传来声落地闷响。
荆梵音惊得双眼巨睁,依稀瞧见倒在地上的尹似槿,肩臂白色衣料逐渐被染成深红,他阖着眼倒在落叶上,而鲜血顺着他指尖,渗入泥土中。
“……哥哥?”
第33章 33
尽三米高的大片玻璃墙,被黑色金属割裂成多块不规则四边形。外面茂密森林, 参天老树繁多, 枝叶似能触及云霄。金乌开始往西滑落, 已经有大半角落下枝头。
赤霞流转渲染天空, 热烈似火, 犹如大片山茶在云端开到荼蘼。
尹似槿俯卧在黑色大床上,侧脸瓷白,没有血色, 长睫颤了颤, 刚掀开点眼帘, 趴在旁边的荆梵音也跟着睁开了眼。
荆梵音坐在床下的松软地毯上,原本也没睡着, 不过是长时间的内疚与担忧,太耗损人精力, 稍微趴在床边阖下眼。
这会儿察觉到动静,荆梵音一睁眼,发现尹似槿醒了,激动得立马坐直,凑过去:“尹似槿,你醒了!”
激动完, 又发现这称呼好像不太对, 僵了一瞬, 荆梵音连忙改口:“哥哥, 你终于醒来了。”
尹似槿眼帘半开半阖, 静了会儿,没回她话,似乎是人醒了,意识却还没完全苏醒,半晌,才见他阖了阖眼睫,转眸看向她,笑了下,手撑床上,像是要起身。
荆梵音见状,忙抓住他胳膊阻止:“别别别,哥哥你还不能起来,你背上的伤刚缝了针,包扎好,医生说不能乱动,以免伤口崩裂。”
尹似槿听进了她的话,没有坚持,在她的搀扶下,又缓缓侧躺下。
荆梵音小心扶他躺下后,稍稍舒了半口气,视线越过他肩头,看向他背部,见没有出血,又看了眼他正吊着针的那只手,输液软管没有回血迹象,往上看,输液袋还有半袋没输完,剩下半口气才缓缓舒出来。
荆梵音心刚放下,脸上就是阵凉意,冷得她本能一哆嗦,转眸,瞧见尹似槿的手,苍白的指尖轻触着她脸颊。
那只手很养眼,比浑然天成的玉石还要好看,指甲修得圆润干净,不像旁人透点淡粉,他是纯粹的白,指骨分明,肌肤表皮似能透过薄光,青紫血管掩在冷白皮下,有那么一瞬,竟觉怵目惊心。
荆梵音想起先前医生给他处理伤口时,她不慎瞧见的那一眼,少年霜白背脊上,横亘一道道兽爪形成的伤口,狭长狰狞,血肉模糊,黏在上面的衣服撕下来时,浓郁血腥味霎时在空气中弥漫开。
她当时根本不敢多看,立即背过身。
现在一回想,还是忍不住四肢发冷。
“梵音吃过晚饭了吗?”
尹似槿声音有气无力的,很沙哑,像在磨砂纸上来回折磨。
磨得人心尖一跳,荆梵音将他手从脸上拿下来,双手握着,半趴在床边,她声音很轻:“嗯,吃过了,我……”
“咕噜……”
话还没说完。
她肚子响了。
这就很尴尬了……
荆梵音双颊霎时爆红,话顿住,人都窘得快要石化。
尹似槿侧躺床上,一只手被她一双小手握着,柔软温暖得让人眷恋,干净的琥珀眸中漾开层暖芒,少顷,失却血色的薄唇唇角勾了勾,他溺爱地轻吐出一声:“撒谎。”
荆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