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对着一旁站立的婢子怒斥道:“速去请来郎中!”
婢子连忙应下,她一阵小跑着,跑去寻郎中去了。
镇国公将事情安排好,黑着一张脸转了过去,对着冯岁岁呵斥道:“你便如此容不下老夫新纳之妾?心狠手辣到要打了她后,还要把麟儿推进河里,借此来污蔑她?!”
冯岁岁一脸平静,连慌乱都不曾有一点,她就那般安静的望着镇国公,直将他看的撇过头,她才淡淡问道:“父亲便这般不信任女儿?”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淡然,直逼得镇国公有些惭愧。
是啊!多少次了,每次他都从来问也不问,听了别人的一己之言便直接将她定罪,好似她已经被冤枉了许多回。
见镇国公那模样,冯岁岁便知道她这步棋走对了,镇国公最是容易心软,但若是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也可以铁石心肠。
若是她方才急急的否定白姨娘的话,只会适得其反的进一步引起镇国公的恼怒。因此她反其道而行,偏偏一脸淡然,让镇国公下意识的认为是自己冤枉了她。
冯岁岁苦笑一声,低声喃喃道:“便是因为没了娘亲的庇护,这偌大的国公府竟容不下岁儿了......”
那声音虽低,却足以让镇国公听清楚。
他不由得老脸一红,他如今都在做些什么?
岁儿没了娘亲,又与夫家退了婚,他这个做父亲的再不信任她,哪里还有岁儿的容身之处了?
白姨娘似乎有些吃惊,冯岁岁仅用了三言两语,竟然这般轻易的将镇国公那怒火卸了去。不过如此,镇国公还一脸愧疚的望着她,似乎是很内疚。
见众人不语,冯岁岁对着白姨娘俯视着,她居高临下的,带着一丝蔑视的轻声道:“我打了你是事实不错,那是因你欺上犯下,对本小姐不尊。”
而后她声音一顿,缓声喝道:“但你说我将麟儿推下湖,我却是不认的。仅凭你一个妾氏之言,便要给我扣下断父亲香火的谋杀之罪,如何服众?”
“就是,就是大小姐你啊!方才妾身与小少爷好生站着,若不是你打了妾身,还将小少爷推下去,难不成小少爷是自己掉下去的?”白姨娘有些迟疑,但在扫到麟儿身边那身材矮小的婢子时,她咬着牙继续诬陷道。
“哦?”冯岁岁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望了一眼众婢,她温和的开口:“既然你如此说,那不知除了你,还有哪个婢子亲眼看到了是我将小弟推进的湖里?”
她特意将‘亲眼’两个字咬的重重的,似乎是生怕那些婢子听不清一般。
虽然她表情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冰霜,直直的刺进众婢心中。
若是方才,这些婢子恐怕还想在白姨娘面前争先恐后的表现一番,个个都愿意出来指认她。但在看到镇国公那偃旗息鼓还面带惭愧的模样,她们都犹豫了。
生在这种富贵的府中,哪个婢子还没有点眼力劲了,镇国公分明是想起了自己逝世的夫人,连带着对冯岁岁也生出了愧疚之心。这个时候,她们要是作死上去胡言乱语,那便保不准今日被处置的是谁了。
“看起来,似乎是没有人看到了?”冯岁岁歪了歪脑袋,语气还带着些天真。
众婢皆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望着她,生怕她问话问到自己头上。
冯岁岁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望着白姨娘,语气轻飘飘的:“连白姨娘的婢子都没有看到是我将弟弟推进的明月湖,白姨娘怎地眼睛这么尖,偏偏说是我推的呢?”
镇国公此刻也已经听明白了几分,看来不是岁儿容不得白氏,而是白氏有心污蔑岁儿啊!
他抖了抖胡子,怒视着白姨娘,望着她有些哆嗦的身子,清喝道:“你还想说什么?”
白姨娘见他生气,连忙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气短道:“许是妾身看岔了,老爷恕罪,老爷恕罪!”
她的声音似水,抬起的哀求着的眸子也楚楚动人,直看的镇国公心头发软。
冯岁岁乘胜追击,表情冷淡:“若是白姨娘看错了,那不知小弟是如何摔下的明月湖?我可看着白姨娘一直牵着小弟的手。”
白姨娘抽了抽嘴角,喏喏的结巴道:“想必是小少爷自己没站稳......”
她这话还没刚说出口,已经得到了镇国公更加气愤的怒视。
“麟儿站不稳,那你是做什么的?!”镇国公伸手便是一掌,活活的将白姨娘那另一半脸也扇成了猪头。
白姨娘捂着红肿的腮帮子,泪水流了满面,她许是不慎咬到了舌头,嘴角竟是流出了一缕鲜艳的血丝。
郎中已然赶到,为麟儿把了把脉,才摸着胡子说道:“应是无碍,但这湖水冰冷,只怕小少爷会烧上一场。开个方子抓些药材喝一喝,许是能缓解一些。”
镇国公闻言,深叹了口气,望了一眼身形狼狈的白姨娘,沉默了片刻,才疲惫的挥了挥手:“白氏看管不力,致麟儿落湖,便罚你三日不许进食,在房中闭门思过半月。”
白姨娘瘫软在地上,大着舌头含糊不清的说道:“谢老爷恩典......”
此事就此完结,冯岁岁对着镇国公福了福身子,声音有些懒意:“父亲,岁儿身子不爽利,吹不得风,便先回院子了。”
镇国公刚要应下,突然想起身后的离王,犹豫之下,他清声道:“离王殿下想与你道个歉,父亲还有政务缠身,便先去了,你与殿下好生说一说罢。”
说罢,镇国公甩了甩衣袖,便率先离去。
冯岁岁心中嗤笑,这镇国公也是真真有趣,为了给离王留面子,竟然找借口先溜走了?
“岁岁,那日,是小王错了。”离王一脸苦笑的看着她,语气也十分温和。
他眸光闪烁,心中默然想道,没想到这才退婚半月而已,这女子却从面相丑陋不堪,蜕变成如今秀丽佳人。想道这里,他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冯岁岁抬起头,好好的打量了几分面前的男子。
这离她穿书过来,不过几月时间罢了,离王这个一表人才温润如玉的人中龙凤,如今却胡子拉碴,眼眶深陷,一袭锦袍斜斜的挂在他身上,他似乎消瘦了许多。
“岁岁,你可能原谅小王?”离王的表情里带着些哀求。
冯岁岁轻笑一声,望着他的眸子也带着一丝冰冷:“殿下说笑了,您是陛下器重的离王殿下,我不过只是个深闺之女。怎么样,也轮不到殿下求我原谅。”
这话说的讽刺,原来的离王的确是轩皇最看好器重的皇子之一,而如今,离王却只是个闲散的王爷。轩皇因太子的身后事和太后诞辰的宴会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有功夫去理会离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离王咬了咬牙,往她身前走了一步,他握住她的手,神色凄凄:“岁岁,小王之前是误信了冯云云那贱蹄子的话,才会生出后续这么多的麻烦。小王如今才知,小王是心悦你的!岁岁,你不要离开小王,没有你,小王也活不痛快啊!”
“小王,小王愿意为岁岁你散尽府中侍妾,只娶你一人为夫人,从此再也不纳妾!”他掐了掐手心,逼迫着自己将此话说了出来。
这一番真情的表白,若是寻常的女子,只怕已经哭着原谅他,顺势倒入了他的怀中了吧?
原来离王今日来找她的目的,就是对她身后的国公府势力贼心不死,还妄想着娶她回府呢!
她还以为他想玩什么花招。
恐怕离王如今的日子不好过,若不然以离王的自尊心,让他来求自己一个深闺女子,还用散尽姬妾来作为挽回的条件,可谓是已经将自己的脸面都丢到地上摩擦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离王只不过是现在嘴上说的好听罢了。离王若能在如今娶了镇国公的嫡女,便相当于重新向轩皇证明了自己,同时还能得到镇国公这一大坚实的助力,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但如果未来离王称帝,那只怕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秘密处死。
一方面冯岁岁令他这个天子骄子尝尽了人情冷暖,世间苦楚,她便是他此生的耻辱和污点。
另一方面,离王若是娶了她,就等同承认了他此生不可纳妾,他便是为了帝王大业忍得一时,又如何能忍得一世?如果她死了,那这个誓言就不攻自破,他也就可以后宫佳丽三千了。
冯岁岁慢里斯条的从离王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小手,她的面容很是温柔,说出的话也十分柔情:“殿下,你可愿意让小女捅上一剑?”
离王被她语气里的认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的防备:“你说什么?”
冯岁岁勾了勾唇角,柔情似水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她淡淡的解释道:“殿下应该知晓,小女的性子刚烈,睚眦必报。殿下在太极宫要杀了小女,小女至今惶恐,更不要提再嫁给殿下。”
“不过,若是殿下让小女捅上一剑,想必那郁结的心情便能解开。届时,小女倒是可以认真的考虑一下是否嫁给殿下。”她表情十分的认真,神色中完全没有说笑之意。
离王今日前来国公府之前,便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想过她要他应承此生只爱她一人,他也想过她对着他打骂哭诉一番,他甚至还想过她要他当着全京城立誓此后再不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