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铜镜面前,平静有神色诡异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刚才她在看到春桃夏樱和这暮月轩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肯定了,但是如今再看到自己还没有被毁容的面容,就更加肯定了。
她上辈子被龙离晏封为了贵妃,这和龙离晏承诺的皇后之位差了一步,然而这一步却是妻和妾的差距。
她怪龙离晏吗?
并不怪。
她从来都不怀疑他对自己的爱。
当他成了君王之后,他就有了诸多的无奈。
而且那个时候,她已经不爱他了。
后面她死,也不过是那位娘家高贵的皇后,趁着龙离晏御驾亲征的时候,对她下了毒手。
她死得凄惨,但是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怨恨。
她是龙离晏亲生捡的乞儿,得了他的喜欢已经足够了,其余的有什么可奢望的。
她以为自己是爱他的,直到后面登高之后,想起那个为了她而死的男子时,她才明白,她对龙离晏,更多的是感恩。
或者说,就算爱过,也是年少慕艾的欢喜。
或许在他让她进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变了。
“辰廉,辰廉。”
她嘴里嘀咕着这个名字,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
那个人,为了她丢了性命,为了她背上了千古骂名。
她上辈子不欠任何人的,只欠了他一人。
她将眼泪擦掉,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晚霞,突兀的,她看到有一个身影。
她看向那个身影,表情僵硬。
那人一身黑衣,面上戴着面具,就站在院中角落,不知站了多久,在他的肩膀上有一片飞花。
她咬了咬唇,跳出窗户,一步步走向他。
“离晏。”她轻声叫了他一声。
在庄妙的记忆中,两个人其实并没有分开多久。
她死在他出征的当日,她亲自为他披上战袍,他目光明亮,跟她说,等到回来,会为她带她最喜欢的明珠回来送给她。
她只是微微笑着,站在城楼之上,目送大干的大军远去,与天边红色的霞云一般,越来越淡,直至再也看不到。
紧接着,她就被皇后抓走,折磨致死。
她伸出手,将他肩膀上的飞花拿下来,道:“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龙离晏道:“你刚刚叫迟辰廉的名字了。”
庄妙表情一僵,只垂眸一瞬,就抬起头微笑道:“是呀,你不是说,让我好好将他笼络住为我们所用吗?他今次愿意和我们合作,说明不是没有希望。”
龙离晏沉默,半晌语气复杂道:“妙妙,为难你了。”
为难吗?
庄妙眼神涣散了一刻。
其实哪里有什么为难的,被他捡回去后,她学习各种迷惑男人的手段,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他的大业做点儿什么吗?
她的命是面前这个人给的,所以她也可以将自己的命给他,甚至连爱也给了他。
可是临到头,她却辜负了最爱她的人。
她垂眸,“你是奴的主子,为主子办事,万死莫辞。”
龙离晏眼神一暗,突然抱住她,“你不是奴婢。”
庄妙相信这句话,前世今生也不曾恨他把她当成工具。
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她的爱,给了另外一个人了。
——
辰廉对于宫中庄妙换了芯子的事情并不知情,在凉帝表示让他接左丞相的班,以后和右丞相在朝堂之上对着干的工作后,他就每天去朝堂上打卡。
右丞相本来以为自己以后在朝堂一人独大,没想到又冒出一个迟辰廉,心里说不出有多恨。
这不,今天他说起派公主和亲一事,这迟辰廉就跳出来阻止了。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将气得吹起来的胡子捋了捋,才道:“迟太傅,历朝历代,都有公主和亲胡国的事情,为何如今就不行?”
辰廉轻轻咳了一声,他虽然坐着,但是位置稍稍高于大臣们所站的位置,所以此时和右丞相对话,是平视的。
“胡国不过是边陲小国,蛮夷之人,能够让我大凉朝认真对待的国家,只有大吴和大越,除了这两个国家,胡国、高丽这些附属小国,就应该老老实实的龟缩着。胡国想要求娶我国公主,实在是想得太美。”
辰廉的语气不急不缓,说的话却十分尖锐。
右丞相气得捂住了胸口,但是好歹这一次没有直接晕过去。
他道:“就是因为大吴和大越在边境虎视眈眈,所以我们才不能和这些小国关系太过紧张。胡国的战马,一直都是我们国家所需。一个公主亏能够解决的事情,迟太傅莫非还想和他们兵刃相见。”
此时他们讨论的,就是由胡国二王子领头的胡国使团即将进京一事,他们除了来上供,就是为胡国二王子求娶公主一事。
凉帝十分能生,虽然生下来的儿子很少有养活的,但是这公主还是养大了不少。
如今光适龄的公主就有三名。
在大凉百官看来,牺牲一位公主,就能够让胡国这个骁勇善战的国家老老实实,实在是太划算的买卖了。
大凉几朝都是如此做的,偏偏这一次迟辰廉就要阻止。
“靠一个弱女子,还是皇上的金枝玉叶取得和平,右丞相你还真是自豪呢。”
这话一出,其中满满的讽刺意味令朝堂之上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右丞相跳脚,指着辰廉骂了一通,引经据典的,反正是文采斐然,辰廉听得津津有味,甚至私底下感叹有些词语居然还能这样用。
在右丞相跳脚的时候,辰廉并没有开口,待他喘息着停下来的时候,他才淡淡道:“胡国若是不老老实实的,本官不介意把他们打得老实。”
这话一出,百官哗然。
辰廉的意思很简单,胡国要是因为娶不到公主而对大凉朝生出埋怨之心,那么就开战。
“好了,这件事容后再议,礼部记住好好安置胡国使团,待使团休息好了,朕在百宴殿设宴宴请他们。”
第149章 千古第一佞臣(16)
散朝之后,右丞相看着他,眼睛淬了冰,“迟辰廉,你不要因为你的好杀之心,不顾我大凉朝诸多百姓,没有,公主享受了世人对她们的尊崇,为何就不能为了大凉嫁去胡国,胡国难道还会欺辱她们不成?”
辰廉看着这位好似真心为了大凉着想的右丞相,淡淡道:“右丞相,你难道不知道胡国未开教,他们父亲死了,儿子或者兄弟可以继承他们所有的财产,包括女人。公主千金之躯,怎能够如此?而且丞相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凉百姓着想……”
说到这里,他一步步靠近右丞相,殿外突然狂风大作,将他未束的头发吹得肆意飞舞,那几乎要被发丝彻底遮住的脸,红唇和那颗红色泪痣若隐若现,竟让右丞相看出了几分嗜杀之意。
“他胡国每年都有一些部族,伪装成什么草原盗匪,骚扰我边关百姓,边关百姓生活苦不堪言,那些边关将士,能够活着回到自己家中的人,有几个?”
右丞相虽然心中惧怕,但是此时还是强行狡辩:“迟太傅,这世间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十全十美。”
迟辰廉挑了挑眉,狭长的桃花眼中,光波流转,仿若有妖冶的血色浮现:“没有吗?本官偏偏就要它有!”
说着,不再管这右丞相,径直往殿外去。
右丞相扭头看向他的背影,依旧是瘦瘦弱弱的,看上去风光霁月,可是他做的那些事,根本就和风光霁月沾不上边。
右丞相忍不住心中生出寒气,一时之间竟有退缩之意。
他和左丞相那老匹夫争斗了半生,无论是利益,还是君王喜闻乐见,总之是斗得欢快,棋逢对手,谁也不输给谁。
然而如今,他不过第一次和这个文弱青年对阵,就生出自己已经老了的感慨。
“丞相,这怎么办呀?”
这是右丞相的亲信,此时他面上很是着急,“胡国送来的那些礼物,我们可已经收了,这要是不能够劝陛下将公主嫁出去,恐怕不好交代呀。”
右丞相抿了抿唇,“你传信给胡国二王子,就说我国的神安司都督有开战之意。”
“这——”这官员面露迟疑,这是不是有泄露军情的嫌疑。
“让你做你就做。”
右丞相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这人再也不敢多想,只能应是。
——
辰廉还没走太远,那长着一张包子脸的小福贵就小跑着撵上他,“迟太傅,陛下有请。”
辰廉倒也不意外,以凉帝那种中庸处事之道,恐怕也是倾向于嫁一个女儿给胡国,以此来保障自己的地位。
不过辰廉并没有立刻动,看了小福贵几眼,突然伸手把他的衣服往下扒拉了一下,就看到他肩膀上有许多的青痕。
这痕迹……
“迟太傅!”
小福贵像是没想到他的动作,赶紧后退一步,头低得很低。
“怎么回事?”
小福贵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是、是奴才不小心摔的。”
摔?
能摔成那样倒也稀奇了,
“此处是僻静处,没什么外人,你若受了委屈,和我说上一说,也不会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