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小桃道:“奴婢今日去小厨房守着御厨煲汤时,听到他们说闲话。说是这明光宫已空置多年,上一个住的,是陛下深爱多年之人。那些御厨没见过您,还说如今外面都传您和那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呢!”
陈昼夜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毫无根据的话……”
“谁说不是呢?”小桃说,“奴婢还听说呀,多年前那女人为陛下生过一个儿子,当晚雷雨大作,天降异象,已故的太后和钦天监都说那是不祥之子,那位皇子被秘密处死,女人也含恨而终。从此陛下就封了明光宫,直到您再住进来。”
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那陈昼夜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这个不祥之子就是苏景。
“小桃,我看啊,御厨们是故意让你听到这话来告诉我的,好叫我望而生却,最好晚上再做个噩梦什么的,梦见死去的皇子和女人,被吓个魂不附体才好。”
“哎呀!”小桃急得跳了起来,“奴婢怎么没想到,又中计了!真是的,奴婢以后再也不听信流言蜚语了!”
“哈哈,你这小妮子,也忒可爱了。”
两人笑闹一番,不多时,千盛来报,说皇帝照常前来明光宫用午膳。自上回后接连三月,泰和帝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日午间来看看她,偶尔还会对她肚子里已经显怀的孩子说说话。
“小宵儿今日是不是也乖乖的啊?有没有想你爹?”
陈昼夜坐在软椅上,任泰和帝对着她的肚子表演独角戏。泰和帝自个儿乐完,又问她:“你前日又收到景儿写的信了?”
“回陛下,奴婢收到了。”她让小桃把信拿来,乖觉地呈给皇帝看。苏景从不给皇帝写信,连战报都是能多精简就多精简。皇帝看着她写的一行行思念话语,慢慢扬起一抹笑:“他在这信里写的,是你作的打油诗?倒是有趣。”
苏景在信中写道:【滇越湿冷,为夫每回出战后归来,都会想起心肝儿作的打油诗:夜来细雨小风嗖,秋送凉意从窗透。最是休眠好兆头,被窝一钻睡个够。那会儿爷还觉着你这小懒猫太贪睡,如今夜夜缺觉,才知你那打油诗中所写,是世间最快乐之事。等爷回来,也要抱着你往被窝里一钻,三天三夜睡他个够……】
想起小桃念的时候羞得结结巴巴的反应,如今又给皇帝看到,饶是陈昼夜脸皮再厚,也不由得发烫:“陛下恕罪,奴婢才疏学浅,不想世子竟一直记得。”
皇帝呵呵笑了起来:“无妨,景儿军中寂寥,想起你的事,能让他开心,也是好的。”
气氛正温馨时,御风在门外焦急地报告:“陛下,八百里急报。”
“朕先走了,你好好养胎。”皇帝大步流星地在众人簇拥中走出明光宫。陈昼夜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已经凸出一轮小圆弧的肚子。
“宝宝啊宝宝,你娘身经百战,生娃却是头一遭,都是为了你那别扭爹,他可别在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
泰和帝忽然忙碌了起来,好几日没到明光宫里看他的乖孙儿。陈昼夜的肚子眼见着大了起来,明光宫内风声鹤唳,有一回飞进来一只白鸽,立刻跳了三个龙卫过去,把人家小鸽子围着打量半天,生怕是哪儿派来的奸细。
陈昼夜越想越觉得不对,她把御风叫来,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世子爷出了什么事?你们最近的反应,就像是有人要针对我做出什么行动一样。”
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泰和帝对苏景怪异的看重,以及住在明光宫的人是个盲女的事多少会传出点风声,这一联系,定有人会想通关窍所在。那么,她的重要性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御风额上浸出一滴冷汗。少夫人果然敏锐,他们没能瞒多久就漏了馅儿。他试图挣扎:“回姑娘,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您身子重了,受不得惊,陛下便命我们加强护卫。”
“哦?那为何我已连续一月未收到世子的家书?”
这个问题,御风倒是答得很快,像是早就练习过数遍似的:“回姑娘,前线战事紧张,世子日前带着神枢营和神机营深入丛林之中,对外联络不大便利。”
陈昼夜点点头,也没说破,让他先下去。
到晚间,小桃躺在陈昼夜床边的小榻上,就近照顾她,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听见一声划破寂静的尖叫:“啊啊啊啊!!”
小桃从榻上蹦起来的同时,御风也带着人从门外冲进来,他们纷纷跑到陈昼夜的床边查看情况。她有时无法自理,大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了。
陈昼夜捂住胸口,被扶起来时脸色煞白,额间脖颈上都是汗:“我、我梦到世子爷了。他浑身是血,躺在尸横遍野的丛林里,连眼睛都没合上!这、这实在太不吉利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都是我的不是,呜呜……”
御风不忍地道:“姑娘您别太担心,世子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陈昼夜转向他的方向,无焦的眼眸中溢出点点泪珠,“那他现今在何处?”
御风无言以对。他隐瞒了太久,快要编不下去了。
陈昼夜抬起手,拭去眼边滚滚滑落的泪水:“我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我肚子里的宝宝,他能感应到父亲的危险,他在担心自己的爹爹。我苦命的孩子,还未出生,父亲就在战场上拼杀,生死未卜……”
她愁绪缠绕,毫无睡意,下人们根本哄不住,都陪她熬到了清晨。千盛汇报给自己的师父后,福全也不敢耽搁,待皇帝晨起后,便禀报给他。泰和帝沉默不语,早朝时也装着心事,很快便宣布退朝。
他驾临明光宫时,陈昼夜已经坐在圆桌边,脸色青白地喝着粥。
“朕听闻,你昨晚被魇住了?”
陈昼夜忙起身托着肚子行礼,皇帝让小桃把她扶着,仔细观察她的气色。短短数日,原本气质娴静的年轻姑娘竟然变得如此憔悴,眉间萦绕的愁绪挥散不去,眼底缀着淡淡青黑。
陈昼夜勉力向泰和帝请罪:“陛下容秉,实在是昨夜肚子里的孩子闹得厉害。奴婢想,他许是思念自己的爹爹了。”
皇帝倒也没想怪她,这宫中好些女人生产过,他也知道,孕期确是容易掉眼泪的。
她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皇帝长叹一声,道:“景儿在丛林中作战时,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络,如今还未寻到他。”
陈昼夜的身子晃了晃,没有说话,像是强撑着。皇帝看了更是唏嘘,柔声道:“此时你更要保重身子,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景儿血脉的延续,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他如此看重你,定不希望你再有事。”
第125章 世子的盲眼通房20
得知苏景生死不明的消息后,陈昼夜似乎一下子坚强了起来。她每日在明光宫好好养胎, 按照太医的嘱咐适量走动, 肚皮跟吹气球似的,转眼间高高撑起。明光宫上上下下更是不敢怠慢, 稳婆和医女提早两月就在这里住下, 就等她生产。
在各宫妃嫔中间,身居高位的皇后是最恐慌的。她深知曾经住在明光宫的女人对皇帝来说有多重要, 如今她虽得到消息,知道住在那儿的多半是苏景的宠婢,可身在前线的护国公却传来消息, 说是皇帝对苏景的生死十分看重, 神枢营和神机营正在全力搜寻苏景的下落, 不再参与作战。
若苏景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皇后捏住软椅扶手的一角,手心被勒出深深的红痕。自己和皇后决计没有胜算!
上回私底下贸然行动, 被皇帝抓住把柄,这回她便要想个光明正大的法子。
鸿宁宫,福全急匆匆地走到罗汉榻前,弯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正跪在鸿宁宫前请罪。”
“哦?她有何罪可请?”
福全苦着脸答道:“皇后娘娘说,她统领六宫不利, 被褫夺宫权,是罪有应得。如今明光宫内的美人快要临盆, 她也从未尽到嫡母之本, 未看顾好龙嗣, 是大大的失职,她三省己过后,认为一定要跪在鸿宁宫前向陛下请罪,方显悔意。”
泰和帝冷笑着把拿在手里的朱笔扔到一边,道:“好啊,她这是在逼朕说出小夜的身份,好叫天下人来指责朕,真不愧是护国公的好妹妹。”
福全不敢附和,只僵硬地躬身立在那儿。皇帝思索片刻,拿出一份空白圣旨,挥笔拟就。他将圣旨递给福全,摆手道:“去,上明光宫宣旨。若是皇后想尽她国母的职责,你就让她一块儿去。”
福全带来的旨意令皇后倍感惊讶,她拿不准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与福全一同来到明光宫,终于见到了在京中被传得倾国倾城,将镇南侯世子迷得神魂颠倒的陈昼夜。
此女虽然眼盲,一双眸子却明亮如永昼,比常人的眼睛还要璀璨漂亮得多,五官也生得极好,满头青丝宛如绸缎般,孕中不施粉黛,仍是楚楚动人。
福全免了陈昼夜的跪礼,命她站着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良臣宣力于外,效勤厥劳,贤媛襄职于巾,膺兹宠锡。尓陈氏终温旦惠,既静而专……”
皇后越听脸色越差,到最后都快维持不住体面,露出些许怒意。皇帝在圣旨中将陈昼夜大大地褒扬了一番,又说苏景屡立战功,却在滇越失踪,生死未卜。如今他只剩下一个遗腹子,因此皇帝破格封陈昼夜为三品淑人,并接她到宫中养胎,以彰显皇帝对有功之臣的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