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匠中学高二(1)班苏锦仪】
学生证上还有她的照片。她直直地盯着那张照片,又一次确认了自己的记忆。
对,她是苏锦仪,元匠中学高二学生,成绩排在年级中上。
她记得一切。记得自己的学校班级情况,记得自己的家在那儿,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记得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就连今晚和她一起去学校的那些同学,她也全部都认得、全部都记得。
……说起来,他们今晚为什么要去学校来着?
苏锦仪再次蹙起了眉。
她发现自己忘记了这个。
明明就是不久之前的事,却唯独这个,一点印象都没有。
“怪事。”她轻声咕哝着,随手找了张白纸,将这个疑点写在了上面,搁笔时目光再次扫到果盘里那的发霉水果,又一次拧紧了眉。
她克制地闭了闭眼,端起果盘,准备将里面的水果全部倒进旁边的废纸篓里,余光无意中往里面一瞥,动作忽然顿住。
她看到废纸篓里有好几个纸团——看大小和材质,都像是从一张纸上扯下来的。
苏锦仪心中一动,放下果盘,转而将几个纸团捡了出来,一一展开
果不其然,那都是来自同一张纸的碎片。上面的内容都是可以拼凑的。
苏锦仪给它们重新排了下序,很快就还原了纸片上的内容
那上面有两种字迹来回交替出现,看上去是两个人曾通过这张纸进行交流,而其中一方的字迹,与补习资料上的笔记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其中一人,正是自己。
而这上面,就是自己与另一人的交流内容。
苏锦仪将纸上的内容通读一遍,尽管有些字已经糊掉了,但大致内容还是能看出来的:未知人:【今天晚上,他们说要再去那里看看,你也去吗?】苏锦仪:【我不想去。】
未知人:【你害怕了?】
苏锦仪:【还好。】
未知人:【那晚上我来你家找你,我们一起过去,和其他人汇合。】苏锦仪:【不要,我不去。】
未知人:【你怎么能不去?这事你也有责任。别忘了,当初是你说要玩‘召唤’的!】苏锦仪:【那你别来我家。】
交流到这里就结束了。
苏锦仪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纸条,曲起手指,轻轻敲起桌面。
和“为什么会去学校”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样,对于这张纸,自己也一点印象都没有,同样也不记得和自己传这张纸条的人。
至于纸条上所说的什么“召唤”,自己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但根据纸条上的内容来看,那场“召唤”,很可能就是促使他们今晚去学校的动机。
……奇怪,明明是很站得住的推理,为什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苏锦仪摇了摇头,将那种古怪的违和感晃出脑袋,继续研究起纸条。
这张纸条,最终是落在了自己这里的,也就是说,自己最后的那句话,很可能并没有传达出去——大概率是对方将纸条传给自己后,自己写下了最后一句话,却并没有回传回去。
那说明今天晚上,对方应该还是来找自己了。那只要去问问今晚有谁过来,就能确定和她传纸条的是谁了,再找那人进一步打听,应该就能搞清他们今晚去学校的原因了,顺便也能问清那所谓的“召唤”是怎么回事……
苏锦仪打定主意,转身往门边看去,眼神却突然一变。
她这才注意到一件事——她的房间,是没有开灯的。
就好像她不用任何照明设备就能顺利通过阴暗的林中小径一样,她从进房间到现在,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观察,全都是在黑暗里完成的。
照明对她来说,似乎挺无关紧要的。
这事听上去有点稀奇,而比这更稀奇的是,意识到这点的苏锦仪毫无阻碍地就接纳了这个事实,就好像这是什么很理所当然的设定一样。
而且这也不是此刻的重点。
苏锦仪她真正在意的,是屋外的光。
因为卧室里没有开灯,所以能够很清楚地感知到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光。苏锦仪记得,客厅也是没有开灯的,但两个卧室之间,还有一条小走廊,一直连到卫生间——那条走廊上的灯光是常亮的。
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应该正是走廊上的光。很明亮的白色光。
然而此刻,那道光被挡住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门缝前,挡住了它的来路。
……或者说,是人?
苏锦仪内心泛起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的房门上有一个可供窥探的小洞,平时一直用小铁片挡着。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伸手拨开小铁片,看到了一片毛乎乎的睡衣。
是她的“妈妈”。她就站在自己的门外,一言不发地安静站着。
苏锦仪后退一步,默默将那枚铁片放了回去,只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一些。
她本打算开门质问对方,想想又觉得麻烦。她纠结了片刻,确定比起不舒服,她更讨厌懒和人折腾,便干脆不管,自行换了睡衣,躺倒在床上,睡觉去了。
只是她睡得很浅,中途又醒来过几次,几乎每次睁眼,都能注意到那片被遮挡起来的光——也就是说,那人一直站在她的门外。
苏锦仪:“……”
她妈妈原来这么有病吗?她之前怎么不知道?
不过外面的人既然只是站着,她也就懒得管,转个身继续休息。一觉睡得断断续续的,很快就到了早上。
明明睡眠质量很差,苏锦仪却觉得自己完全没受到什么影响,大脑十分清明。她起身换衣、整理书包,出房间洗漱,一切都做得理所当然,那么熟练,仿佛做过千百遍一样。
只是在吃早饭时,她拒绝了妈妈给自己加的煎蛋。
“我不想要。”苏锦仪很认真地拒绝。
妈妈却对此有着异常的坚持,一定要将煎蛋加到她的盘子里去。柔软的半熟煎蛋颤巍巍的,推搡间已经被抖破了蛋黄,带着腥气的蛋液缓慢地流淌出来。
直到餐桌上响起“铛”的一声
那是苏锦仪忍无可忍,将叉子插进桌面发出的声音。
插在桌上的叉子还在微微地颤着,发出嗡嗡的余音。
苏锦仪面色平静地拿起盘子里的面包,语气镇定:“我说了,我不想要。”
妈妈震惊地看了眼竖在桌面上的叉子,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畏惧,转眼又化为稍纵即逝的怨毒。
“没关系,不要就不要。”她扯了下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妈妈都是为你好,你以后就知道了。”
“大概吧。”苏锦仪随意应付了一句,慢条斯理地对付起面前的早饭,等到全部吃完了,才问道,“昨天晚上,有谁过来找过我吗?”
“昨晚?”妈妈愣了一下,偏头思索了一会儿,“除了丁一,没有别的人来找你了啊。”
丁一……苏锦仪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原来是他。她想起来了。
这是和她同班的一个男孩子,昨晚夜探学校,他也是其中之一,和自己关系还行,总是要借着抄自己的作业。
尽管想起了丁一的身份,但关于那张纸条,苏锦仪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不管怎样,知道目标是谁就好办了。
苏锦仪礼貌且疏远地朝自己的妈妈道了谢,跟着便收拾了一下仪容,背上书包,准备出门了。
只是在离开前,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
她身上仍穿着那件毛乎乎的睡衣,正在低头整理着餐桌,侧脸的轮廓流畅,鼻梁高挺,更显眉眼深邃,好看倒是好看,但这张脸放在她身上,不知为何总显得有点违和。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注视,妈妈立刻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她。
“没事。”苏锦仪说着,拎起背包,转身出门。
在跨出门的那一刻,她忽然想明白那种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那张脸的线条,虽然精致,但对于女性来说,似乎有些偏硬了。
这样说起来,好像妈妈的身高也有些不太对?好像太高了。胸也有点……
……嗯,这应该是我妈妈,没错吧?
面带沉思地关上房门,苏锦仪第一次对自己记忆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
苏锦仪家离学校不远,抄小路的话,走二十分钟就能到。
她又习惯早起,因此到学校的时候,教室里才只零零星星到了几个人。
其中也有昨晚和苏锦仪一起夜探学校的人,不过他们像是事先说好一般,绝口不提这件事,和苏锦仪搭话也只想要作业抄,看上去就和平常一样。
苏锦仪也暂时没想找他们。她现在只想找丁一问情况,一直等到早读铃响,却都没看到丁一出现。
那家伙怎么了?
苏锦仪望着他空荡的座位,心不在焉地念着课文,思考起去他家找他的可能性。
所幸丁一还是出现了——不过并不是出现在教室里。
上午跑操时,苏锦仪看到他缩在领操台后面的空隙里,一直在冲自己招手。
领操台就设在操场的一端,后面是一小片灌木丛,再后面就是树林。苏锦仪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到那犄角旮旯里去的,但大致意思还是领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