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拿了半只发钗,缓缓婆娑着。
发钗用银打造而成,周身纤细,有一道弧度,但钗头部分却泛着尖锐的银光。
崔爻便静静端详着手中的断钗,脑海中不自觉的出现了那日卫长遥拿着发钗往他胸膛上刺去的模样。
她苍白着脸,跪倒在大雨中,闭着双眼,手捧着发簪,往他胸膛刺去。
只是,她不知晓的是,想杀他的人太多了,他们的眼中闪着的是凶狠的光,而并非是犹豫和心软。
当日她惨白的脸上的湿意,不仅仅是雨水,更是她自己的泪水。
也许正是那泪水才让他打消了报复的心。
从未有人替他流过泪。
他整日杀戮,时常身受重伤,他不曾掉过泪,更没有人为他掉泪。
即使那日她想杀他,可那泪,也总归不是因为她自己才掉的,而是为他掉的——
为他这个曾设计过她的人所掉……
她真的太傻太单纯了,明明那日自己只是吓唬她的,她便松了发钗。
其实,那日只要她手中再多几分力气,便能如愿了。
是他,惯会耍心机又卑鄙无耻,参透了她的心思,又算计了她一次,这才留下了这条贱命。
想到这儿,崔爻露出一抹惨淡的笑来。
他并非有意设计她去和亲,可是,他确实那样做了。若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他也不会后悔,更不会愧疚。
他知道自己一直便是如此,自私自利,诡计多端,冷血无情。
只是不想大雍的三殿下,是那样一个心性执拗单纯之人。
罕见地,他有些后悔,以前对她所做的事了。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知谁能与她成为朋友,若能和她成为朋友,那人一定三生有幸。
而他,永远也不会遇见这样的人。
是他不配。
自己果然是那道人口中的孤独终老无亲无友的命格。
不过心中还是庆幸,庆幸她聪慧机敏,没被他当做替罪羊送去月氏。
崔爻手中捏着断簪,情不自禁地用了些力,等放下的时候,手中已经压下来好几道米白色的压痕。
良久后,他手上才卸了力,发钗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崔爻被清脆的声音拉回来,又自地上将发拆机捡起,放在榻边。
他今日光顾着处理那几个纠缠卫长遥的无耻之徒了,竟忘记了春祭一事。
每年三月中旬,大雍便会举行春祭。
而皇家便会去往皇陵,为祖先扫墓祈福,期望祖先保佑大雍山河永固,国泰民安。
而永和帝是个有心思的,打算趁着这次春祭,将那些图谋不轨之人引出来,引蛇出洞,瓮中捉鳖,人赃并获。
他早早考虑到各皇子的安全,派了他在那几日来保护三殿下。
而今日,自己原本应该与她只会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虐男主,男主还没爱上女主呢。
现在只是让他内疚一丢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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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途中
三月十七日,天朗气清,微风不燥,永和帝率众出宫进行春祭。
此次春祭,人员从简,每位公主皇子只能带四个随从,卫长遥卫也便只带了素金和两个小宫女以及一个小太监。
折枝心细,她将折枝留着照看玉阳宫了。
卫长遥去的迟,马车也便走在了最后。
卫长遥坐上马车之时,车队还未启程,她思索一番,叫来了那个消息灵通的小太监。
“春熙,顾世子此次是否也事随从之一?”
春熙躬着身子听着卫长遥的话,末了,他抬起头看着卫长遥的脸,回想了一会儿,回答说:“禀殿下,顾世子似乎被陛下派去保护四公主了。”
“可要奴才去请顾世子过来?”春熙双手垂在身侧,试探地问着卫长遥,神色小心。
卫长遥闻言抬手整了整袖口,漫不经心地对春熙道:“你去四公主那儿,盯着四公主和顾世子,他二人若有什么状况,你便回来告诉本宫。”
虽然顾廷舟对卫语棠的态度不太对劲,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男女主二人互相吸引,她不敢放任不管,虽然还不知会如何发展,可事先观望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春熙听懂了卫长遥的意思,他领命离开了原地。
春熙走后,车队便开始走动了。
春祭的目的地是皇陵,在郊外的一处风水宝地上,坐马车需得一日才能到。
摇摇晃晃了半日,马车停在了半道上,卫长遥好奇,便揭开了窗口布帘,往外看去。
揭开的一瞬间,日光立马倾泻在马车之中,卫长遥眼睛被刺得生疼,她微微眯眼,正打算作罢放下手中的帘子时,眼前一片阴影落下。
她眼睛舒服了许多,转头一看,发现是崔爻骑着马跟在她的马车旁。
他慢慢悠悠地驾着马,还是身穿一身墨衣,不过不知时日光的缘故还是怎么了,竟没有平日里给人的冷彻之感,今日的他如暖玉一般温润。
头顶上没戴乌纱帽,鸦青的发丝被一支紫金小冠束于头顶,发丝垂落在腰际,左侧绣春刀上是黑金二色相交缠,花纹繁复。
像是个涉世不深,被娇养着长大的贵族少爷。
真是应了那句“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渡春风”的诗来。
“崔大人为何在这儿?”
因为崔爻遮挡了日光的缘故,卫长遥这会儿已经能睁开眼睛了,看着沉默赶路的崔爻她好奇地出了声。
崔爻闻言转过头来看着卫长遥,之后又转过头去,留给卫长遥一个精致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在日光下显得更加浓黑,他直视着前方,声音清越道:“微臣奉命保护殿下。”
“这一路,殿下的安全都归微臣来管。”
说着这话,崔爻又转过身子静静看着卫长遥。
卫长遥闻言目光停在了他脸上,怔愣了一瞬,之后才木木道:“奥,那便有劳崔大人了。”
崔爻点点头,之后又双眼直视着前方,驾着马跟着卫长遥的马车缓缓前行。
余光却一直注视着卫长遥,她还没将帘子放下,不是嫌日光过于刺眼么?
还是说,马车里过于闷了,她才想多透透气?这么想着,他又将缰绳扯得更紧了些,不偏不倚地挡住了那道原本要投过车窗的日光。
两人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快要晌午的时候,才有一个官兵模样的人过来。
来人对着卫长遥与崔爻各行一礼,之后便开口了:“禀殿下与崔指挥使,前方山石滑坡,挡住了进峡谷的道,陛下下令,先在原地休息一阵,顺便用个午膳。”
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后,官兵有对着崔爻道:“让我过来请您去商议对策。”
崔爻听了微微皱起眉,这一块地方之前从未发生过此类事情,更何况近日也没有大雨降下,这不合常理。
恐有诈。
想了想,他对着卫长遥道:“殿下,微臣去前方看一看,还请殿下小心。”
卫长遥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随后便见崔爻驾着那匹乌骓,身姿矫健地往前方奔去。
崔爻走后,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而卫长遥一直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直到两个小宫女为卫长遥准备好膳食,她才下了马车。
宫女们与她不是一道用的膳,便只做了一个人的份,可就这,卫长遥也只能吃下一小半。
因着是在郊外,宫女们便给她炒了个野菜,还有一道翡翠白菜汤,一道四喜丸子和一道素烧鹅。
许是马车上摇得太过了,卫长遥只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还未从桌上起身,便见崔爻驾着马回来了。
他到了离卫长遥还远的地方,便利落地下了马,将马拴在原地,找来一个官兵去喂马。
随后,便卫长遥这边走了过来。
卫长遥见他形色匆匆心里有事的样子,口中问道:“崔大人回来了?可有用过午膳?”
崔爻闻言愣了下来,良久,他才低声回答说:“尚未。”
卫长遥闻言赶紧唤来素金:“去吩咐宫女,再给崔大人做点吃食来。”
素金领命匆匆下去吩咐宫女。
看着素金麻利地离开,卫长遥这才得空招呼站在一旁的崔爻。
她走到崔爻面前,伸手请崔爻坐下,温和道:“大人先坐一会儿。饭菜一会儿便好。”
崔爻脸色柔和地头,依言坐下,嗓音低哑道:“有劳殿下了。”
不一会儿,小宫女便端了一小盆米饭来。
还未开口说自己将剩菜撤下去再端新的上来,便见崔爻端着碗,执着筷就着卫长遥剩下的饭菜开始用了起来。
这、是殿下用剩下的啊!
小宫女:“……”
卫长遥、素金:“……”
三人大眼对小眼,一时间口中再挤不出来别的话。
只见崔爻动作优雅,速度却一点也不慢,风卷残云一般解决了桌上的饭菜。
一抬头,便看见主仆三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卫长遥,他实在是不习惯卫长遥紧紧盯着他的眼神。他看着卫长遥的一双眼睛充满迷茫,试探着问道:“殿下?可是微臣有何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