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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者情绪很稳定 (2月28日)


  京半夏头微微侧着,摸索着握着申姜的手臂,脚下一迈进门来,就是一身的寒气。
  申姜有些意外。
  京半夏之前虽然看不见,但勉强可以靠自己行走,但现在,显然是连路也看不清楚了。
  纸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着来。
  她扶京半夏到院中的石亭里坐下。察觉他简直比鹿饮溪还要冷,用气音小声叫他坐着不要乱动,快步跑去,又弄了个炭盆过来。放在他脚下。问:“你靴子湿了吗?”
  京半夏侧耳听着,摇摇头。
  申姜不相信,这么大的雪,身上的大氅毛都湿了。
  蹲下掀开他的袍角看,靴口已经灌了好多雪进去。只是他体温低,雪未化,一直堆砌出来。另一只靠着炭炉近些,雪一化全是水,湿哒哒。
  京半夏似乎有些不自在,但也记得她叫自己轻声,只学她的样子用气音说:“姜先生。不妨的。我不晓得冷。今日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只是闲来,想着姜先生心中恐怕挂记一年之灾,与孟氏大祭不成的事,大概已经离开牢山赶回家往东弯问事。所以上门来看一看。怕有什么鄙人能帮得到的地方。”虽然看着狼狈,但表情还是和缓。
  申姜伸手要给他把靴子拽下来,他急忙说:“不敢劳动。”自己摸索着去脱。
  申姜也不坚持,等他脱下来,把那靴子里的雪控出来。
  京半夏见她不回答,轻声向她确认:“姜先生,应是已经离开牢山了吧?”
  申姜把湿的那只靴子拿在火上烤着,小声说:“现在确实不在牢山。”
  他原本握紧的手,这才略略松了松。
  申姜看见,觉得奇怪:“京半夏,你好像很不愿意我呆在牢山内?”察觉自己对他直呼姓名,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君不君的称呼。连名带姓叫你,并不是不尊重的意思。反而觉得亲切。”
  “无妨。姜先生这样称呼,并无不可。”京半夏声音平缓,保持着侧脸向她的姿势:“至于牢山的事……只是私以为,牢山潮湿,煞气重,且身为仆役必然辛苦,规矩也多,恐生事端。再者,姜先生在那里,不得自由。一年时间恐怕虚渡,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救自己想做的人。不过,姜先生既然知道一年后的大灾,必然会早早离开牢山。到是我多事。白问一句而已。”
  申姜正要开口,就听到屋内咳嗽。连忙小声说:“你等等我。”
  转身快步跑到内屋去。心里打鼓,鹿饮溪该不会能发现京半夏吧?
  上前看,床塌上的人并没有醒,只是咳了两声。就又翻身睡了。
  要不说,几万年后的人修为就是了不得呢。
  申姜松了口气。
  又掂着脚往外去,一出来,却发现京半夏迎寸,站在院中的果树下头。一动不动地矗立着。脚下鞋也没有穿,赤脚站在碎石地上。
  因他帽子戴得严实,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了?”申姜连忙扶他回去坐下,嘀咕:“那个纸人怎么没有来?你一个人在外面,多有不便。”
  “闻到果子的香味。”京半夏含糊地说:“姜先生。我有些口渴。”
  “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茶。”申姜起身要去。
  “先等等。”京半夏抓住她的手腕似乎是有话要说。
  可她等着,最终京半夏却并没有开口。
  末尾只是松开她的手:“不是很想喝水了。你坐吧,我们坐一会儿。”松开她的手腕,将手缓缓收回袖中去:“鄙人失礼了。”
  申姜觉得他莫明有些反复无常。不过也不太在意。
  在他对面坐下。仍然继续之前的说话:“我只是暂时离开牢山,陪同鹿饮溪往乌台去。但之后还是要回牢山去的。”说完见京半夏沉默不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忐忑。
  笑补充说:“我现在做了禁役,不再是下仆了。比下仆时待遇好得多。”解释道:“也是再三思量,才决定这么做的。”
  京半夏却似乎十分颓败。静坐着许久才轻声说:“原来是这样。”随后便默然无语。
  申姜想到乌台和东弯的事,小声问他:“大祭没成,导致大阵崩塌之外,半夏还知道些什么?就一丢丢都没有更详细了吗?哪怕是一点线索。”
  现在东弯有事,她很怕这就是开端。
  京半夏摇头:“四海前纪已经损毁。前事皆不可知了。”
  “那,四海前纪是谁写的?他还在世吗?能不能向他询问呢?”
  “他……还在世,但他不记得了。”京半夏轻声说:“全部都不记得了。若非要问起,也只记得一些零星的往事。不过都是些个人的琐碎小事。”
  “是些什么事?”申姜连忙问:“半夏君有问过吗?”她觉得,就算是私事,可个人的记忆中各种各样的小事,偶尔也会与当时的大事有些牵连。
  比如某日过什么节自己去干什么。
  在节上的这个人过的开不开心做了些什么事,也可以用来窥视,某年某月某个节日有没有照常举行,有没有足够盛大,节日中都有些什么活动。
  “都是琐事。”京半夏似乎并不想再说。
  申姜有些气馁。明知东弯有事,她无能为力。明知灭世之灾,她也得不到更多线索。
  京半夏微微侧了侧耳,虽然看不见,但头侧向她的方向停留了许久,停顿了一会,开口说:“不过我到是也详细地问过,都是些什么琐事。请他说与我听。”
  申姜立刻打起精神来:“那他说了些什么?”
  看下巴的弧度,京半夏似乎微微笑了笑:“只记得,与他喜欢的人之间的一些小事罢了。”
  “说嘛说嘛。说不定我这个盲生,能发现什么华点。”申姜连忙挪着凳子坐近一些:“但要小声一点。怕吵醒人。”
  “不妨……”京半夏本想说什么。但看着微微倾向自己的人,嗅着鼻端洋溢着的,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那缕垂在她脸侧的碎发,轻声细语起来。
  “他记得,自己与喜欢的人初见面时。好大的雪。
  他父亲过世,他被继母所不容,寻了个事端,将他除了籍。那时候入道还需要家世的,这一除籍,他就入道无门了,心中因自己的际遇苦闷又因失去父亲而悲痛。
  等一路到了生母的娘家。可见到的,也不过是多年不曾修缮而与废墟没有差别的宅子。原来多年前,这一家人已经都亡故了。宅子更是成了不祥之地。
  他投奔无果,前途不明,更是心情沉郁。一个人,坐在门扁都要掉下来的大门口石阶上,看着落雪。只觉得万事俱休。心灰意冷。
  这时候有个小娘子端着热腾腾的阳春面来,笑嘻嘻请他吃。
  说,自己是路口面馆的女儿。她母亲差她来给新邻居见礼。”
  京半夏声音温柔:“那小娘子,笑起来眼弯弯的。手里的面也热腾腾的。吃到口里,落到肚子里,全身都暖和起来。”
  “她可真是个顶好的人。”申姜很感叹。
  “也不是。她实在心机深沉又薄凉。她母亲也是同样,身为续室,把住了钱财,丈夫生病也不肯出钱医治。那个男人,是一声声喊着‘痛啊!痛啊!’死的。留下一个女儿,也十分受薄待。”
  京半夏声音怅惘:“可这样的小娘子,不知道怎么,就是对他很好。他实也不知道,人家是为什么对自己好。他头脑不出众,长得也十分普通,再加上际遇糟糕,只觉得自惭形秽。
  那小娘子为了拿吃的给他,跟自己阿娘吵架,母女两个当街打起来,相互谩骂。旁人都来看笑话。小娘子见得人来,就住地上一倒,扮可怜。分明刚刚还要提了刀要与她阿娘互砍呢,这时候就柔弱起来。”
  ……
  “他趴在墙头看着,偷偷掉了几滴眼泪。觉得是自己连累的。她才要这样没有体面。不过小娘子来,他可不提,怕她觉得丢脸,只当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做过这样的事。就这样,他受了接济。不至于饿死。终于熬到了开春,找了份工。也就活了下来。”
  京半夏说着停下来笑一笑:“这是他记得的第一件事。你从里面,可找到什么有用的?”
  申姜摇头:“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是,他已入了仙门,那小娘子也是。
  不过他资质好些,很受器重。日常都是尊长轻自教导。小娘子却差一些。性子到也是没有改过。
  但有哪个同门的师姐妹对他有意,她可就要好好地教训人家。统归她是会演戏的。山门上下,都说她好。哪怕她资质差,也很有人缘。
  他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在意,只是怕她惹出大事,于是,时不时就要训诫她几回。她总是应声,似乎是有收敛。他这才心里宽泛一些。
  可有那么一回,她就真的闯出了祸事。伤了一位顶要紧的客人。这客人,山门尊长极为维护。这次事发,又叫许多受她谋算过的人都纷纷出来,列举她的恶行。
  他又气又恨,原来这其中,她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恶行。
  气的是,明明自己常常训诫,从没有哪里对她不好,她既然不争不抢不害人也是可以什么都有的。怎么却还是这样,死性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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