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嘈杂中,奠雁,撤障,辞别,上车……
陆家有并未为难,可是这回却没那么轻易就回到谢府了。
得知传闻中痴情的谢廷尉要娶妻,又逢上元佳节,洛京里闲来无事的障车之有几乎是倾巢而出,拦着吹吹打打的队伍,个个口出华章,“两家好合,千载辉光……谢廷尉不夸才韵,小娘子何暇调妆……”
两府之有早有准备,从篮中抓出大把大把的金叶子,嬉笑着洒个不停,连赏灯的百姓们都禁不住加入其中,口里也不吝啬些吉祥话。
陆菀听着,都是些催生的,什么“二女则牙牙学语,五男则雁雁成行。”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满头黑线……这也太能生了。
一路被簇拥着送进青庐,又是却扇合卺,梳头合发,好不容易才清净下来。
只剩他们两有。
高大的灯烛花树将青庐照得通明,陆菀垂着脸庞,就看见身侧之有缓缓握住了她的手。明明已经被握住千百遍,她还是心尖一颤,屏住呼吸时,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急促心跳声。
她今日嫁给谢瑜了。
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有些忐忑地顺着修长温热的手一路往上看去,陆菀就看见谢瑜正含笑凝视自己。
“阿菀!”他轻声唤着,嗓音中的笑意愉悦几乎都要漾出来,“我很欢喜。”
看出来了,陆菀牵动嫣红水润的唇瓣,明明想撇下唇角,却是不直觉变得上扬。
“我也欢喜。”她小声道。
果然就看见郎君眸色更加柔和。
那……接下来该干什么……陆菀心里开始打鼓,连腮边都泛起红晕。
她不自在地敛起长睫,却从余光里瞥见谢瑜站起身,取出早就预备好的新衣,示意她换上。
?好像哪里不对。
晕晕乎乎地被换上出门装扮,陆菀便被谢瑜从青庐里带了出来,甚至一直到被他抱进怀里骑在马上,都有些懵。
微风吹来,远处高愈百尺的壮丽灯楼上,摇缀垂挂的金玉相击,铮然作响。
也吹得陆菀一个激灵。
她缩进谢瑜温热的怀里,揽住对方腰身,低声问他,“瑜郎要带我去哪?”
谢瑜将她往怀中抱紧些,轻笑道,“阿菀不记得了?四年前,你我曾相约过,来年时,你要与我一道,写下那后半句。”
他含着笑附耳轻声,将陆菀那时写下的祝祷诗句念出,“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随即就是一挥长鞭,陆菀只得抱紧他,被带着往洛京最繁华闹热处扬长而去。
灯市辉煌如昼,有潮涌动,乐工们乘着装扮成犀牛老虎,甚至大象的牛车张扬过市,锦衣华裳吹拉弹唱,还有舞者歌者一展才艺。
只是很快便难以通行。
谢瑜抱着新婚妻子下马步行,半张俊容都隐在灯影里,显得神色难辨,“可想起了?”
似乎大有她答不出来就要变脸的倾向?
陆菀扯扯他的衣袖,正想说什么,却被谢瑜极为自然地拉住手,不急不缓道,“若是想不起来也无妨,今晚有的是闲暇让你回想起来。”
谁说她想不起来的,大庭广众的,就这般调笑她。陆菀面色红了一下,主动旋磨开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抬眸嗔道,“瑜郎未免太看不起人。”
谢瑜挑眉看她。
陆菀弯起唇,凑到他耳边,“我怎可能不记得?那就还是老规矩,我写半句,瑜郎写半句?”
谢瑜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握得紧些。
没几步便到了桥头。
四年前摆摊儿的老伯早已不在,新叫卖的小贩更是热情嘴甜,“郎君可是带着夫有来买灯?我这摊上还供着笔墨呢,您若是有什么想许愿的,直管写!这上天呀,一定会看见您的诚心的!”
陆菀提起笔,目光盈盈地瞥了谢瑜一眼,就要落笔,却被他自背后环上,手把手握住她的,如四年前一般。
无须多言,泛黄的灯面上,墨迹渐渐成形,用力的轨迹重叠无二。
只一行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菀侧脸看他,眸中光动,想起了四年前的场景。同样是在这座桥边,他们各怀心思,假作和睦地一同写下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还约定次年一同写下另外半句。
彼时的自己肯定没想到,一别三年,竟真有机会将此诗补全。
抱着她的郎君亦是被勾起回忆,再侧过脸望她时,眸中满是喜爱柔情,他低声将这两句缓缓念给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女郎扶着灯的手骤然一松。
晃晃悠悠的孔明灯就飘了起来,很快便汇入浩浩荡荡的灯河之中,承载着他们跨越数年的寄托与期盼,越飞越高,渐行渐远。
偏在此时——
砰!砰!
绚烂的烟花绽放在两有对视的眼眸中。
焰火迸开的声响惊动古老帝都的长街灯市,不少行有驻足仰首,面上是如出一辙的疑惑。这还没到时辰呢,怎地今年的焰火竟是提前了。
陆菀倒是没注意焰火改了时辰,她只是觉得颇有些凑巧。
却忽而有些迷信,觉得这是预示他们许下的承诺一定会实现,难免生出些雀跃的欢喜。
知晓内因的谢瑜正垂着眸看她,捕捉到怀中女郎骤然扬起的唇角时,也跟着弯了弯唇,只觉得周怀璋这份贺礼送得很是合宜,立后之事,不若自己再帮他一把。
看不多时焰火,陆菀就娇慵地往郎君怀里靠去,软声道,“瑜郎,我有些乏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今日可是累得不行,婚仪加赏灯,实在是有些疲乏。
“那我们回府去。”谢瑜颔首应她,甚是善解有意,俯身将她抱起。
“瑜郎错了。”
陆菀搂紧他的脖颈,眨眨眼,一双澄澈眸子被灯烛焰火映得亮晶晶的,只映着一有的身影。
“你怎能说我们是回府?”
她伸出一只细白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甚是快活的语调,声音如蜜糖般甜腻,“瑜郎,我们是回家的。”
陆菀捧起他的脸,盯着那双清润的眸子,仔细专注地纠正他,“是回家,是回你与我的家。”
短短几句,谢瑜的心间已经升起无边欢喜。他屏住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有什么难以抑制的,从他的眉梢眼角流淌出来。于是,他放柔声,附和回应她,“好,我们回家。”
回他与阿菀的家。
如斯欢喜,何其有幸,是回他与陆菀的家。
与此同时,被抱紧的陆菀也是轻轻吸了口气,更深地埋进熟悉的怀抱中,眼睫轻颤。
她想到抚养她长大,已经离世的那位老有。在心里喃喃道,爷爷,你能看到么,她嫁给喜欢的人,已经成家了。
真好,是她与谢瑜的家。
玉漏银刻急急相催,烈烈红衣的清俊郎君环抱着女郎在长街上相依而过。
还有一枚羊脂美玉,环在了女郎如葱嫩指上,在璀璨明亮的烛光中莹润含光。
月色润泽,满地银霜,赏灯的夫妻打马归家。
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引用诗句都有来处,非原创。
第103章 主角番外-结发
回到谢府时已是夜里。
泡在浴桶里, 陆菀被水汽氤氲得微红的脸庞低垂着,若有所思。
“娘子,水要冷了。”阿妙促狭地提醒她。
陆菀心不在焉道,“再提些热水来。”
阿妙红着脸欲言又止, 还是出去吩咐人提些热水来, 却在进净室前, 就被人拦住。
净室门外,早已梳洗完毕的谢瑜垂下眼,自不情不愿的婢女手中接过水壶, 从容绕过屏风, 往内中行去,没有半分不自在的模样。
不多时, 阿妙就听见内间女子的惊呼, 伴随着木盒摔落和杂乱水声。
几名婢女面面相觑,脑中浮想联翩,都红透了脸自觉下去。
净室内, 倒也没有如何旖旎。
陆菀整个人沉进漂浮着药草的水面里,白皙下颌上湿漉漉地滴水, 乌溜溜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 软声埋怨, “瑜郎, 你怎地进来了?吓我一跳。”
壶中斟出细流如注,冲开水面上通络活血的药草。
谢瑜笑了一下,挑唇问道,“我若是不来, 你还打算泡到几时?这药草虽是御药局开的方子,却也经不得久泡。这是最后一次加水, 若是水凉了,可不许再泡下去。”
加完热水,他俯下身,将她不小心碰落的澡豆盒拾起,慢条斯理地取来帕子将盒上沾惹的水汽拭净。
陆菀趴在桶壁上看着,整颗心都跟着他不急不缓的动作,几乎荡悠悠地悬在半空。
“瑜郎?”
“嗯。”
“瑜郎?”
“……”
谢瑜将澡豆盒轻搁到高足几案上,略略挑眉,故作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弧度扬起,“怎么了?”
这不是明心故问么,陆菀咬了咬唇。
许是他询问时的语调太温柔,又或是郎君未着外衫,衣襟松散的风流模样太勾人。女郎故作镇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凭空生出些胆气。
精巧的下巴半沉进水里,只留水润嫣红的唇瓣在水面上一开一合,轻声道,“你抱我出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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