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一贯的态度,惊慌中又藏着一丝畏惧,“江、江总,我是蒋依白。”
尺度拿捏得刚刚好,堪称以假乱真。
这段时间以来桑白演技增进不少。
赵纪宁认真打量着她,头顶吊灯明亮,对面的女人眨着不安的大眼睛,正惧怕地看着他。
完全陌生的面孔,让他几分钟前涌起的荒唐念头顿时被打消得无隐无踪。
赵纪宁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最近大概是真的太乱了,才会有这种错乱的认知。
他低垂着头以手撑额,没再说话,仿佛陷入了自己思绪。
桑白抓紧机会赶紧离开,别人瞧着她是识趣,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恐慌。
桑白回到房间飞快掩上门,大松一口气,后背隐隐冒出冷汗。
这晚桑白做了一连的噩梦,梦里她好像又被赵纪宁抓起来了,怎么也跑不出这栋房子,一会困在这间屋子,一会被困在客厅,四周门窗都紧锁着透不进一丝光,她徒劳抓着门,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出来救她。
闹钟响起时桑白浑身一个哆嗦,猛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许久才有种重归人世的真实感,她回忆起梦里的场景,飞快鲤鱼打挺起身,连洗漱都免了,拎起自己昨晚打包的行李袋就准备先跑路。
桑白踩着鞋子几乎是连滚带爬摸到门边,伸手正要拉开时,门锁突然定住不动,她面色一僵,手里不敢置信地按住重重往下压――
几分钟后,她愕然瞪大眼睛。
桑白崩溃的发现,她似乎真的又被关起来了。
第61章 (重新做人)
傍晚时分, 赵纪宁推门进来,他穿着一身黑,手里拿着一支白色雏菊, 像是刚刚参加完了一场葬礼。
桑白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希望燃起又陡然落空的感觉使得她整个人都有些麻木,端坐在床头, 静静盯着他走近。
陌生的女人穿着睡衣坐在那,长发披散,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和蒋依白平日里的楚楚可怜截然不同, 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冷意。
肃静冷冽。
像极了那个人每次被惹急了之后的样子。
赵纪宁倏忽挑起了嘴角, 奇异一笑。
“我今天,去见了一个人。”他宛如闲话般同她谈天,手里那朵白色雏菊随意搁置在桑白被面,人随着落坐。
赵纪宁不轻不重地坐在了她床边,隔着不远的距离, 平视着她。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只可惜,在高中时就车祸去世了。”赵纪宁紧盯着她的眼睛,“她叫乐白。”
桑白听到这个名字,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唯有瞳孔深处,轻轻闪了闪。
“她葬在青山墓地,那里依山傍水, 景致极好, 她活着的时候就喜欢看一些山山水水, 死前唯一的心愿便是去看一场雪。”
“我为她建得那块墓碑和其他的都不同,她喜欢花, 墓地旁边便都种满了花。墓碑上那张照片里的她,永远定格在十六岁的样子,笑得灿烂,没有任何烦恼。”
“我每次遇到想不开的事情时,就会去看看她,坐在那里和她说说话,就好像她还在身边。”
赵纪宁仿佛自言自语的,在她面前碎碎叙述,桑白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他抬起眸,莞尔一笑。
“说来也奇怪,她还在的时候,我在她身上总能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就像你现在给我的感觉一样。”
“你说巧不巧?”
空气是陷入沉默的死寂,桑白静静和他对视,许久,才开口:“这就是你把我关起来的理由?”
赵纪宁不动声色注视了她片刻,嘴角带着莫名的弧度,终于起身,漫不经心回答。
“也不算吧,我改变主意了。”他侧身,目光随意落在她脸上。
“你父亲来求我,让我放过你们的公司,作为代价,把你送给我。”
“我之前一直在考虑划不划算,现在好像看到价值了。”
桑白:“...?”
她难道就是一件货品吗?!
愤怒。
却又在绝对的事实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人死不能复生,劝您节哀,赵先生。”桑白眼睛看向别处,嘴里冷冷淡淡说道。赵纪宁也不恼,他又笑了下,还冲她道谢,“谢谢。”
他今天总是莫名其妙笑,像是伤心至极的人走火入魔,桑白不仅没有感到任何轻松,反而毛骨悚然。
他走后,那扇门又锁上了,桑白活动范围从整个别墅再度缩小为这个小房间。
桑白觉得赵纪宁这是在用另一种刑罚无声对她严刑拷打,等到她某天终于扛不住时,为了自由冲到他面前对他痛哭流涕和盘托出。
很好,桑白觉得自己最多只能坚持一周。
去他的任务世界,崩就崩吧。这样没有任何尊严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铁骨铮铮桑白内心汹涌澎湃。
赵纪宁这次关她,除了把她锁死在那个小房间里外,还多了一项新的爱好。
深夜叫她下去煮面。
桑白反抗不了,她怕赵纪宁发疯,也怕他用更残酷的手段对付她,桑白不仅每天兢兢业业给他煮面,还想方设法把这一碗简单的面条煮成五星级档次。
有次她在冰箱找出了大虾火腿肉丸还有若干配菜,煮了碗超豪华海鲜火腿鲜肉面,最后用大海碗呈上去时,赵纪宁看着面前这碗面条一言难尽,最后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像以前一样就好。”他见她还欲狡辩的神态,直接定论。
“我不需要你有自己的想法,我需要的是你像她。”他强调,“这是你留下的唯一价值。”
被迫工具人桑白:“.........”
待在别墅的这段时间,她什么都没有学到,煮面的功夫倒是突飞猛涨,一碗简单素面都能被她做得口感独特,她好像也逐渐爱上了这份事业...?
桑白才习惯每天做夜宵时能下楼放风的这一小会自由,第二天晚上就没听到熟悉的敲门声了,她等了又等,等到快睡着都没人来叫她。
内心失落极了,桑白主动从里头叩门询问,外面那位二十四小时待岗的保镖才勉为其难告诉她,赵纪宁出差了。
去了国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晴天霹雳,桑白感觉头顶一道惊雷劈下,她幽闭恐惧症都快要被这样关出来了。
不知道过了几天,大概是两天,或者有三天了...桑白在房间浑浑噩噩,每天数着墙上挂钟度日,她想,如果赵纪宁和系统一个都不再出现的话,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坚持不住了。
夜深了,墙上挂钟指向了一点,她放下手里那本已经被翻了两遍的书,终于准备睡觉。
桑白刚刚掀开被子,还没躺下,房间门突然被动静很轻地推开,赵纪宁面色疲惫,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走进来。
她面露诧异看他,手里被角还没松开,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桑白。
当初的男孩已经长成了年轻男人,骨骼修长,怀抱宽敞,桑白被他拥在其中,纤细的身子完全被拢住。
她被迫仰起头,感受到他埋进她肩头的脑袋。
有几缕细软的发丝抵到了她下巴,毛茸茸的,扰着她不安跳动的心。
赵纪宁许久没有说话,手里力道收紧,他缓缓呼吸着,仿佛是在从她身上汲取着某种气息力量,桑白感受到了什么,定在空中的双手慢慢放上去,轻拍着他肩膀。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孩啊。
两人相拥着,桑白仿佛能从靠近的心脏处感知到他的共鸣。
那是一种强大而又难以忍受的巨大悲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手,赵纪宁微垂着眼,漆黑的眸子望着桑白,双眼皮只剩一层浅浅的皱褶,安静而秀气。
温顺无害的他,像极了从前那个沉默漂亮的干净少年。
桑白看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赵纪宁唇紧抿着,一动不动,桑白定定同他对视,许久,他终于开口,嗓音有点沙哑。
“有一个不太熟的亲人去世了。”
不太熟的...亲人?
能让他情绪失控的,想必这个亲人该是至亲了。
桑白想起他半路出现的亲生父母,大概有些了然
她想了想,“这大概只能说明你们今生缘薄,有些东西命里注定没有的,就不必强求,看开一点。”
桑白原本只是想宽慰他,但说到后面,不自觉带上了些若有所指。
其实从头到尾,她和赵纪宁一世结束之后就已经缘尽了,她也想劝他不要强求。
早日放下向前看,好好生活才是正确选择。
“若我说偏要呢?”他眼神恢复成往日的锋利,话里藏有狠意,桑白毫不怀疑他是那种会为了自己执念和命运对抗一定要逆天改命的人。
她抑制住莫名想要打哆嗦的冲动,悄悄拉着被子,挪开了和他的距离。
“你偏要...”
“我也没什么办法。”她很怂地给出答复,深刻诠释了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两个词。
赵纪宁垂下眼,莫名笑了下,他再度抬头时看着桑白,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句,“你这样,还挺特别的。”
“......?”
赵纪宁在桑白满头雾水的注视着离开了,临走前,不忘关上门,桑白清晰听到了那道落锁声,她前一刻才涌起的同情顿时消失得无隐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