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自认是个自由散漫的人，也极少和他人做什么约定，规则于他而言，想打破就打破，从来便是肆意妄为。
但他不想忘记，这是他和她的第一个约定。
她不会知道，她是在哪种情况之下，给予了他那个约定。
十年时间里，他被强制性的自我调控，次数高达四百多次。
泡在药剂容器里，佩戴止吠器，忍受暴走，已成为了常态。
谢绝本以为自己麻木了。
可她给了他一个约定。
希望回归的瞬间，疼痛也回归到了身体上。就像是溺水太久的人，终于被允许深深的喘了一口气。
他读懂了季沉嫣眼里的怜悯。
原来他所遭受之一切，不该是一个正常人该遭受的。
人类的感情正在他的身上复苏。
痛苦。
孤独。
后知后觉的撕心裂肺。
季沉嫣呼吸一窒，不自觉的回扣着谢绝的手。所有人都在告诉她谢绝是兽类、怪物、暴徒、狂犬、令人恐惧的存在。甚至连基地负责人，也让她成为谢绝的仁慈。
但谁也不曾真正竭尽全力的打动他，又为何要辱骂他是杀戮机器？
谢绝近乎痴迷和病态：“我不介意你的怜悯，我不认为那是轻视。”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直至抵达匹配数值57%，设备终于无法撑住，发出滋滋的响声。
白气朝外喷涌而出，伴随着电光火石，向导保护协会整栋大楼电力崩坏，变为一片黑暗。
黑暗里，沉默中，更多的感情在随之蔓延。
谢绝拧紧了眉头，匹配设备停止后，被模拟到最高程度的净化，才回归了正常范围。
虽说是事先安排，但直至匹配度抵达57%，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难道他和她的匹配不光只有60%？
哈……！
还真是陷入思维误区，他的心脏狂跳不止，嘴角止不住的勾起笑容。
还真TM刺激。
没抱希望的匹配测试，又让他得到了新的惊喜。
谢绝握住季沉嫣的手，缓慢收紧：“我现在怀疑，我们之间的匹配会超过70%，或者80%。”
他的目光幽沉，进攻似的询问：“你觉得呢？”
季沉嫣：“……”
如果继续做净化，何止80%？她甚至认为能到90%。
但季沉嫣说不出口。
90%的匹配度，哪怕是高匹配的时代，都数不出多少来。
测试中止，外面观看的人都快要抓狂。
“啊……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57%啊！你看到过哪个向导，能和黑暗时代的哨兵匹配度达到57%？”
“难不成还能到刻印的60%吗？我看那个数字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别问我了，我也好奇得抓耳挠肺，该死！”
“设备怎么回事啊，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你们能不能先别吵了，设备出问题了，肯定也代表着他们现在被困在里面，快找人过来维修！”
老人捏白了手，压抑不住欣慰。
莫说60%，光是现在测出的数值，都让他感到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或许刻印的事，小绝并没有说假话！
老人着急的说：“快！推我去匹配室！”
第54章 主线
（三合一包含评论6000加更）主线（三）
老人无法按捺心情, 语气透着几分着急。
被迫中断的期待、梦中千万次的渴求，如今又在季沉嫣的身上实现了。
他情绪跌宕起伏得犹如坐过山车，灰蒙蒙的眼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甚至, 季沉嫣和小绝的匹配度，比他想象中更好。
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快、快！
在一片吵闹声中, 权月走到了他的面前，恭敬的说道：“您想去匹配室吗？请让我来吧。”
老人恢复了些许清明：“你……好像是……？”
权月：“多谢您, 还记得我。”
老人默许了权月的请求，轻轻摆了摆手, 没有再让警备人员跟着自己。
权月便代替了警备队长, 推着轮椅朝着匹配室走去。
机械区事件后，整个基地就极其容易断电。
孤重的黑暗轻易间塞满了角落，使得向导保护协会的建筑物, 犹如蒙上了一层灰。
老人惆怅的说：“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权家的孩子。你小时候被检测出向导天赋, 当做向导养大，没想到最后却觉醒成了哨兵。”
权月语气淡淡：“因为这件事, 我母亲多次大骂我没用, 哪怕是当一个E级向导, 都比当A级哨兵强。”
老人：“她……那个时候到极限了吧？”
权月：“您也知道她是黑暗时代过来的哨兵吧？她找不到自己的向导，又看到我有向导天赋, 她就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的抓着我。”
老人叹声道, 眼前浮现着许多往事：“你也别怪她。”
权月：“她都死了那么久, 早就不怪了。只是……黑暗时代过来的哨兵，真是可悲啊。”
老人：“所以你才爱屋及乌, 感同身受？”
权月咬着下唇瓣, 又淡漠的松开。
在推动着轮椅缓慢的前行中, 她感受到铁块的咯手，寒冽接触到了表皮，便直窜到血肉之中。
“我有时候看着阁下和季沉嫣，偶尔会想，如果我的母亲也遇到了合适的向导，那该有多好。只可惜，她们那批哨兵，注定被时代抛弃，人人都骂她们是劣等品。”
老人不忍的说：“孩子，那你呢？不是在好几年前，你就得了五感失调症吗？”
五感失调症。
独属于哨兵的绝症。
必须要由高匹配的向导调控，才能一点点痊愈。
权月并未惊慌，神态沉着：“好在大多数失调的只有一样，有时候是味觉，有时候是触觉，有时候是嗅觉……”
当初权月接下‘护送季盼前往机械区’的任务，何尝不是因为知道了季沉嫣在机械区？
‘我想要她。’
那句话并不是假话。
但看谢绝阁下的样子，比她而言更加需要向导。
她还有机会，可以继续再找找高匹配的向导，而阁下就只能是季沉嫣。
如果季沉嫣受伤，亦或死亡，他便再也没有机会拥有向导了。
唯一、独有。
也只能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
老人：“我无法给你多少建议，但小绝同意让季沉嫣加入07小队，便是暂且同意了她成为07小队的公共向导，孩子，你试一试吧。”
试什么？
加入07小队？
权月双手握着轮椅的推杆，压抑着浓浓的痛苦：“我只想问问您，顾东树死了，这件事情跟您有关系吗？”
提起往事、五感失调症，都只让权月产生了微漠的情绪。
而‘顾东树’三个字，让所有一切都如岩浆一般浓烈了起来。
老人的眼神里染上了悲痛，微微蜷缩的干瘦身体，就像是被压了一块他无法承受的巨石：“我只是，没想到，设备会被打开。”
自从得到这个噩耗，他便时不时的产生幻觉。
顾东树也曾稚嫩的叫过他爷爷。
他的腿脚不好，幼年的顾东树也不贪玩儿，最喜欢趴在书房看书陪伴着他。
老人自认无愧于南部基地，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同胞，最亏待的反倒是他收养的顾不去和顾东树。
再多谩骂、误解，他都可以承担。
反正孑然一身，又有什么是扛不住的呢？
那个孩子是他唯一的私心。
老人念着：“东树……”
大厅那边正热闹的讨论着匹配，只有他满是寂寥，年迈的身体背负着厚重的阴影，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两边的对比太过明显，才将他的寂寥扩大。
权月瞥过头，眼底泛起了泪花。
“到了。”
匹配室的大门被开启，设备还未被打开，季沉嫣和谢绝被困在里面。
戚淮站到了黑暗里，也听到了两人方才的对话。
他的目光很轻，轻得承担不起任何情绪，像是快要消散的烟缕。
戚淮：“原来您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我还以为您可以为了基地放弃一切，连自己养大的孩子都能牺牲。”
老人：“……”
戚淮：“您不珍惜顾不去的命，现在体会到什么叫难过了吗？”
老人胸口微弱的起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也许正因身处于黑暗之中，往日压抑的感情，才得以施放。
“我又……”
“我又何尝不是痛彻心扉？”
作为基地负责人，老人憋了许久，才有一句的真情流露。
季沉嫣被困于设备，本来还想要推开舱门。
在听到了这一句后，她的眼底泛出了一片雾色，盈满了即将要掉落的眼泪。
而后——
她被谢绝握住了手。
季沉嫣朝着谢绝瞥去，发现他同样紧绷着背脊，克制又凶狠，像是一头即将扑人的野兽。
受到戚淮的话刺激的人，可不仅仅是她一个。
匹配室内摆满了电线，曲折蜿蜒，就像是房间的血管，乍一眼看去，又像是巨大的蜘蛛网，把所有人都束缚在里面。
压抑的氛围，随之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