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剧本《情劫渡》重新启动。】
陶呦呦一睁眼,脑海中的系统自动提示【三百年后。】
“什么?这就过了三百年了?”
眼前的景致确实与上次进入剧本时大不相同,原本明亮的色调此时变得阴暗森然,陶呦呦感觉身体沉重酸痛,她动了动手,赫然发现自己细细的手腕上挂着两条巨粗无比的铁链,而她整个人也站在及腰深的水牢中。
这是什么地方?陶呦呦诧异地四处打量,心说就算自己在上一回剧情里死了,这一次也不必待遇差成这样吧?
可惜,她还没抱怨完,倒先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个激灵。
这是一间巨大的水牢,穹顶极高,沿壁垂下千百条锁链,而水牢中被锁住的,皆是乾阳女子,她们年纪不一,可容貌却大多有几分肖似,陶呦呦越看越是心里发毛。
她没看错,这水牢里的所有人,全都长了一张与陆琬枝神似的脸!
“把人带上来!”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凶神恶煞地闯入水牢,他们虽其貌不扬,却个顶个地生着一对红瞳,陶呦呦一眼便看出他们是魔界的人。
所以,她现在是被魔界的哪位大佬抓去了?打算干嘛?放血吃肉?陶呦呦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却见一个侍卫走到她身边,长矛一挑扯下挂在她头顶的铁链,然后扯着链条将她扔到同样被挑选出来的女孩堆儿里。
“走!”侍卫推搡着她们,也不管这些人的意愿,直把她们往曲曲折折的小道推去。
“这位大哥,我们是要去见谁呀?”陶呦呦被推得趔趄一步,壮着胆子问道。“废话,自然是去见魔域邪神——魔尊大人!”那侍卫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魔域邪神?陶呦呦没听过这个名字,甚至心里有些嫌弃,她又试探地看了那侍卫一眼,见人没有暴怒的样子,小心翼翼道:“这名字是……是谁给取的?”
“哼。”说到这个,小侍卫更得意了,他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嘴巴一瞥:“想当初吾辈被堕魔的神仙殷殊收入麾下,有人建议要取个响亮的名号,主上便将这等大权交给了我们,这名号是我们从几百个备选方案中抓阄抓出来的!”
小侍卫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非是吹嘘这个魔域邪神有多厉害,可后面的话陶呦呦一句也听不下去了。
原来抓了这么多女乾阳的人是殷殊。
原来他真的为情所困,堕入魔道。
多年以前在聆天台上听到的那些话此时一字不漏地浮现出来,帮殷殊洗髓的女尊者在完成仪式后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过:“此番功成,切记固守本心,一心修道,若留恋凡尘心生魔障……则身陨道消。”
心生魔障,身陨道消。
殷殊已经入魔,那么……离身陨道消还有多远?
曲曲折折的小道眼看就要走到尽头,在远处等着她们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寝宫。这浮夸的风格仿佛也不是殷殊的手笔,或许也是那些手下人操办的。
殷殊,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她还能凭借从前的记忆接近他、判断他吗?
一路上,陶呦呦心里直打鼓,可越是临近目的地,隐藏在心底的隐约期待便越是冒出头来。
一直到她们走进那间寝宫。
罗幔重重,殿堂墙壁上点着跃动的烛火,寝殿的一面是深不可测的无底之泉。这仿佛坐落在峭壁上的房间中央,玉石床上侧躺着一道消瘦的身影。
他身穿黑衣,更显得身量如纤竹,赤足而卧,青白皮肤下露出清晰的血管,显得不够健康的肤色更加惨白。
那人听见动静,缓缓转过身来,如瀑的长发一层层滑落,先是露出过分削尖的下巴,继而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眉目依然是从前那个眉目,只是那一双红瞳给这张清正的脸平添了一抹邪。他视线在这群人中一扫而过,指尖微动,其中一个女子惊呼着被看不见的力量提到了殷殊面前。
女子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不敢直视。
只见殷殊微微坐起来一些,侧头在她脖颈间嗅了嗅,寝殿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陶呦呦偷偷地咽了咽唾沫,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从前的他端方清雅,连接吻都不会,可现在呢?
殷殊在那女人面前释放自己的信香,不知为何,陶呦呦觉得那苦茶味似乎比从前更苦了。很快,离殷殊最近的女人受不住这坤阴信香的勾引,她颤抖着,将自己的味道也释放出来。
一点浅淡的甜味。
但不是桂花。
殷殊原本动情的神色忽然冷下来,他放开被自己咬住的下唇,眉头一松,又懒洋洋地躺下去:“下一个。”
侍卫领命,一左一右架住挣扎哭闹的女人,不顾她的凄切哀求,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扔下无底之泉。
女人下坠的惨叫几乎撕碎人们的耳膜,所有战战兢兢等在一旁的女人们都仿佛跟着一同死掉了似的。
她们顶着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睁着惊恐的眼睛,哭嚎声此起彼伏,哭求放过自己。
而殷殊不为所动,他嗅过每一个女人的信香,又一个一个不留情面地将她们从千丈深渊般的峭壁上推下去。
他做这些事,神情平静得像翻过一页书。
即使满室都是甜腻信香,他依旧充满了倦怠,仿佛在无边空寂的岁月里消耗掉了全部的生命力。
他机械地寻找着,自欺欺人。
何苦来呢?陶呦呦轻叹,他何苦把自己困在这么狭窄的一道禁锢里,在她心中,殷殊一直是个清醒的人,或许他只是一时无法想通。
很快,寝殿里只剩下了陶呦呦一人,殷殊眼中充满了无趣和失望,这种失望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过来。”许是重复的次数太多,他有些乏了,便只是朝陶呦呦吩咐,懒得再耗费一丝一毫的魔气。
陶呦呦也不躲,径自朝他走去。
殷殊眉间显露出一点疲态,他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后颈处的腺体,再一次强行释放出苦茶味的信香。
身体的熟悉感总是不能作伪,陶呦呦抿着唇,在这信香的挑拨下一点一点红了脸。
一只瘦削的手搭住她的肩,他真的瘦了很多,搭在身上的手也仿佛没有以前那么有力,陶呦呦看着他额间那如血的剑印,那像是一个诅咒,当他入魔越深,曾经为了修道许下的诺言便反噬得越明显,那剑印便愈发殷红。
会很疼吗?陶呦呦看着他,竟不自觉地抬手,轻轻触碰了那枚印记。
殷殊动作一顿,寝殿内所有人都惊吓得摒住了呼吸。
这女子当真大胆!
所有人都以为殷殊会直接将这无礼的女人扔进深渊,谁知,他竟定定看了那女子半晌,眼眸微动,没说一个不字。
距离好近,陶呦呦几乎能听见殷殊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他呼吸也变得急促,仿佛极力克制着什么。
陶呦呦朝他看去,意外地在那双眼中看到了惶恐和不安。
不是应该来嗅她的信香吗?他在怕什么?
所有人都察觉了殷殊的异样,这在三百年间从未有过的犹豫和踯躅。
一道劲风袭来,殷殊挥手,将侍卫仆从都赶出了房间,一时间,寝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烛焰跳动,将人的影子都映得仿若活物,陶呦呦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一点甜逸散出来,渐渐地变成可以分辨味道的信香。陶呦呦眼看着面前的男人眉尖微动,又仿佛是不信一般皱起了眉。
清甜的桂花香仿若打开尘封记忆的钥匙,殷殊分明感受到那味道,却又不敢靠近,他瞧着眼前女孩的脸,生怕这是自己思念成狂引发的幻想。
可信香带来的感觉也能作假吗?
殷殊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着激动起来,绯红爬上他的眼角,他恍然以为自己身处被月光遍洒地温泉之中,又隐约想起那星辰映在溪流中的青草地。
他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目光却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人,尽管熟悉的桂花香气已然让他沉沦,可他不敢伸手,他怕这一刻的重逢像无数次的梦里那样破碎、怕自己一伸手,只碰到如星火般散去的灵识。
“……是,是你吗?”他嘴唇开合,最终只敢轻轻地问。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来来回回想念这场景,可真的嗅到同样的信香时,他竟无法再多说一句。
无论是天下第一剑修,还是魔界呼风唤雨的尊者,殷殊何曾有过这般惶惑无助的时候。他静静地等,等待眼前女子的审判。
陶呦呦沉吟半晌,最终低下头去:“我……不知道魔尊在说什么。”在这个世界中陆琬枝已经死了,她不能再以这个形象出现。
殷殊闻言心中一痛,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他猛然拽住陶呦呦的手:“不可能!你跟她长得那么像!你们连信香都是一样的!”
陶呦呦瑟缩了一下,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您说得是谁,但求魔尊留我一条性命,我愿为奴为仆伺候您,只要别把我推下去!”
“琬琬!”殷殊忽然受不住般打断她的话。
他一把将陶呦呦推倒在玉石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却满目哀戚:“别这样对我,琬琬,你别这样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