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石头凝聚而成, 心脏上还有着清晰的脉络与纵横的青筋。
每一次跳动,四周石林便震颤一次,脚下也有什么轰隆隆地滚过去,声音巨大,让人惴惴不安。
啾啾抽出长剑。
……
——神仙井第五面敌人,石之心。
……
距离大阵关闭只剩下四日。
昆鹫终于从六神无主中慢慢冷静了下来,说冷静也不够冷静, 只是脑袋里有了一个目标——他要逃出去,离开紫霄仙府。
他得想个办法。
娇生惯养的小纨绔从来都不是勇敢机智的人。
放在那些聪明孩子眼里,他就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蠢货。
有倚仗的时候仗势欺人,一旦被打了就哭哭啼啼回家找娘,然后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作死挑衅,又一次挨打。跟戏台子上的丑角似的。
就像他在玉塔先去找啾啾麻烦,结果被射穿胸膛后又痛哭流涕。就像他前几日出言不逊,鞭刑降临到身上时,却跟草包似的哀嚎惨叫。
若非原著中一路顺风顺水的境遇给他镀了层金,让他看起来仿佛霸道又强大,无所不能,否则他真比不上其他男主角。
昆鹫现在就很害怕。
怕得浑身发抖。
正因为这种害怕和胆小,让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寻求帮助——要找些人帮忙,让他们保护他也好,让他们搅混池水吸引注意力也好,让他们去当替死鬼也好,他不能一个人,他不敢。
亲传弟子山谷里那些天才他是见不到了,进去山谷必须要通过特殊的方式。
所以昆鹫只能想到去拉拢身边的高级弟子们。
早上练功时,少年试探着接近了一个曾经与他关系不错的师兄。
“文然师兄……”
话没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喊。
“文然,过来!”
却见那边几个师兄师姐在朝这边招手。
文然只是看了昆鹫一眼,一言不发,便朝着大家走过去了。隔了一段距离,能听见众人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少和他接触……他惹了亲传弟子,还冲撞了太上。”
“听说那亲传弟子与他是积怨已久的宿敌。以后指不定要怎么收拾他,小心别被同样记恨上了。”
“我没想和他接触。”文然满脸郁闷,深觉晦气。
被当面这样说,昆鹫脑袋懵了一下,脊髓一阵冰凉。
许久后,又如烈酒般燃烧。
甚至烧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让他心里一横。
好,他要一个人逃走!
不再告诉他们任何真相,任由他们最后死在这里,惊慌失措!
对……说不定把消息告诉他们,这群蠢货反而会走漏风声,让师尊们有所察觉。
蠢货。
少年又气又痛快,微微颤抖——你们自己要这样待我。
以后总有一日,你们会悔恨痛哭,绝望不已。
活该。
少年一边想,一边将目光投注向神仙井的方向。
……
阵内光芒明亮到了极致,这也意味着里面的战斗激烈到了极致。
太上是最为阴沉的,因为阵法若被破解成功,风烬会活着出来。而阵法若是未能破解成功,风烬也不会受到影响,依然被关在神仙井下,肉身长存。
而钟啾啾就不一样了。
若是阵法没能破解成功,战斗出现差池,她可能会死。
女人冷酷到脸色铁青,恨不得等钟啾啾一出来便立刻夺舍她,不再等她自个儿炼化元婴。
现在阵内光华明亮得不正常,可想而知,并非是一个人在战斗。
为了节省时间,极有可能他们一人一个位面,在单打独斗。
没想到这群小耗子能撑到现在。竟然撑到了第五面,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信念。
太上干枯的手指在不停抖动,第五面,石之心,能与之战斗的只有钟啾啾。
她不能让她受伤。
“师尊?”眼瞧着太上皱巴巴的手指拈起了传音符,掌门眼睑扩大,露出一脸惊愕,“师尊,不可!”
他似乎已经想到了太上的目的。
太上却冷声道:“有何不可?怎么,你的徒儿是徒儿,我的徒儿便不是徒儿了?”
掌门微一皱眉。
太上根本不管:“我只帮她一人,你急什么?我说了,我要她完好无整地走出来。”
她说着,捏了个诀。
“去罢!”
传音符在她手中被风一吹而散,一道金光飞向神仙井。
***
只有沙土沟壑的石林在朗朗晴空之下格外炎热,小石子被曝晒得反射出粒粒光芒。
啾啾凝视着面前的石碑。
太上她老人家声音传过来时,她已经结束战斗小半日了。
她那一句“石之心的弱点并非心脏,而是石峰顶”来得毫无意义。
听都不想听。
啾啾眉眼黝黑。
黄色的细线在石碑上荧荧闪烁,与白色、绿色的细线交织在一起,似乎组成了个什么图形,可又有几片残缺,看不清楚。
——苏蛮他们的战斗还未结束。
她心中微沉。
想想也是,云泽不管看起来再怎么沉稳可靠,其本质是因为头脑转得太慢。他就是那种,听完笑话后大家都笑完了,他才像个老爷子一样哈哈两声的天然呆。
而苏蛮脑袋倒是好用,身体能力却差了许多。
不知道他们的战斗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坐在石柱子上忐忑了许久,拇指指腹都被自己掐红了,终于看见石碑上的蓝线闪烁两下,剔透的光慢慢被注满细线。
蓝色代表水。
也就说是,云泽把水灵解决完了!
啾啾精神一振!抬头想要再观察拼凑一下细线组成的图纹,却在这时又看见一道红光在石碑上淌过,补全了图纹上最后的残缺。
少女睁大眼睛。
红色也亮起了——
那是苏蛮的位面!
线条交相辉映,流转出一只混沌凶兽的形状。
混沌。
应该便是神仙井第六面的敌人。
少女慢慢勾出了一点笑,有些清浅僵硬,却比烈阳夺目。
不是为了石碑上的提示,是为了全部点亮的细线。
她的朋友们,全胜。也许受了伤,也许九死一生,也许狼狈不堪,但大家都还活着!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动人。
啾啾那张脸鲜有表情,便是现在,也宛如深潭的静水,却被风吹出涟漪,让人莫名感觉到那是在为她的朋友们而松懈庆幸。
她将心脏摁了回去,手心放到石碑上。
现在只用摧毁这个——
咔擦。
裂纹延伸。
随着石碑的开裂,整个天地都在抖动,重心不稳,六面体似乎在疯狂旋转。脚下缓缓出现了流转金光的传送阵。
这个传送阵能把众人送到神仙井的最上方,到时候阵法一开,便能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
啾啾终于吐出口气,慢慢地远离了那传送阵。
别人会进这里,她却不会,她还要跟着钟棘去井底。
小姑娘抬眼看过去的目光,仿佛在看着她队友们争先恐后跑进去,重新聚集在一起,说说笑笑。
谢谢。她想。
你们务必安好。
所有人,都要活着离开紫霄仙府。
她捏了捏手,转过身,走向第六面。
……
没有风,没有树,没有日月星辰,这里是一片虚无。
雾气在四周飘荡,遮住人的视线,甚至让人怀疑,脚下是不是连路也没有。
混沌。
一扇黑门伫立在他们面前,门上刻着的,正是刚才在石碑上见过的混沌凶兽。图纹下两个铜环锈迹斑斑,仿佛在等着他们叩开。
啾啾眉眼沉静。
片刻后,侧过脸:“钟棘?”
按照少年那急性子的脾气,早就该出手毁门了。但他却并未动作,意外的乖。
少年似乎在想着什么,听见她声音才拉扯回视线:“……啊。”
啾啾好奇于他的停滞:“你知道混沌?”
少年思忖一下,没有隐瞒:“以前遇到过。”
“然后呢?”啾啾问。怎么解决的?
“然后。”他顿了顿,笑了,露出嚣张的小犬牙,“我给自己来了一刀,醒过来了。”
闻言,啾啾眼睛睁大了几分。
钟棘那模样仿佛在告诉她他杀了一个早就看不顺眼的怪物,口吻随意,还带着点愉快的叛逆,但当时一定没有他说得这么轻松。
混沌。
书上说,混沌与其说是一种凶兽,不如说是一种堆积在一起模糊无序的欲念。没有人时,它就静静盘旋在那里,清浊不分。但有人进入后,它便会被人的欲念吸引影响。
像染色一样,所有混沌之气都会被染成那人欲念的色彩,控制神识,无法违抗。
钟棘的欲念,应该是杀欲。
所谓“杀”,是指毫不留情处死对方。
他在极度的杀欲之下,给他自己来的那一刀,只会让他自己濒临死亡。
啾啾抿了抿唇。
小钟师兄明明超怕疼,还总是不照顾好自己,搞出一身伤。
她不由得去勾他手指,被少年反手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