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从文见到站在牢房里负手而立的魏景和,到现在仍是不愿相信,昔日那个被他奚落的农家子已走到他这辈子可能都走到到的高度。
短短一年,凭举人功名,从七品到正三品,这是什么好运道。
魏景和从袖袋里拿出那块玉佩,“当日我醒来身上玉佩便不见了,原是你拿走的。为何?”
云从文被提进来时丢在地上,此时也不急着站起来,坐在地上,露出自嘲的笑。
“为何?因为你整日拿这小小一块不值什么钱的玉佩在手上摩挲,玉不离身,然后轻而易举就能考中案首,解元。我便借来戴戴试试看是否能借借魏兄你的运了。”
魏景和实在想不到理由竟是这般荒唐,他凭真才识学考取的功名,在他人眼中只是因为运道好?
这事且不说,他在意的是,这玉佩当真是从他身上拿去的那块,那当初随平安一块出现时的玉佩又是怎么回事?
这玉佩他一上手就知道是真的,同平安那块一样。
世上不会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哪怕是用同一块玉石里开出来的玉,做出来也不会一模一样。色泽、纹理都有差别,除非有非凡工匠精心造假。
但他这块明显就是和平安带的一模一样,那种手感是他摸了十年之久的,错不了。
“当初我没找你说破当日的事是因为周秉成并未说破,如今,你是等我审问,还是要主动将当日的事交代?”魏景和收起玉佩,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更叫人胆寒。
“大人要我交代什么?”
“当日到底发生何事,一五一十,全部。”
“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云从文起身弹弹身上灰尘,“当日我买通药铺掌柜调换了你的醒酒丸,本想让你在诗会上丢丑的,谁知你一醉就跟睡着了一样,别提耍酒疯了,叫都叫不醒。既然如此,让你睡一个瘦马也可以成为你日后的污点,可惜啊可惜,你这运道实在是太好,就连派去伺候你的女人都半途跑了。”
魏景和拿出一张小像,“当夜去伺候我的人里可有此女?”
云从文是酒色性子,看到小像上的人画得容貌秀丽,清眸流盼,他眼都看直了。
魏景和拧眉,收起画像,一脚踹过去。
问都不用问了,这人与周秉成同流合污,若周秉成真收了这样一个女子,没理由云从文没见过,没收用。
所以,这女子不是周秉成府里的。
那她是如何出现的?又为何与他春风一度,还生了平安给他养?
魏景和感觉这谜团越解越绕。
“大人!”
外边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衙役。
魏景和看到那个衙役带着伤,脸色微变。
“大人,城外聚集了几百灾民,小的同国公府的人护送小公子出城的时候,灾民忽然涌过来,小的和小公子被冲散了。”
魏景和脸上血色刷的瞬间全褪,白得吓人。
他箭步往外走,越走越快,到最后不顾身份跑起来。
……
两刻钟前,镇国公府的队伍缓缓出城。
为了宽敞,贺嬷嬷这次坐的是后面一辆马车,车里只有一大两小。
平安上了马车就安静乖巧地坐着。他能敏感察觉到怀远哥哥的娘不喜欢他,哼,平安也不要喜欢她。
刘氏险些维持不住笑脸,野孩子就是野孩子,怀远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行礼问好了,他还无视人。
怀远如今对这个娘也没了最初想要娘疼爱的地步了,甚至有些疏离。
他拿出给平安的礼物,“这个叫泥船,等我长大了就给平安弟弟你一艘真的船,可以到水里游的。”
“怀远哥哥,上面还有人。”平安指着上面船舱外的泥人惊呼出声。
刘氏听了嘴角冷笑,没见识,一个泥船就值当他这样,也不知道国公爷为何非要让怀远同他一块玩。
她这次之所以乐意走这一趟,不过是听说国公爷打南边带回一个难民女子,一路同骑,到了驿站还亲自抱下马,而那女子就是顺义县县令的妹妹。
她倒要看看那女子长何样模样,若不然往后国公爷再往这多跑几趟,府里就真得纳妾了。
此时的她,完全忘了镇国公出征前警告她不许再去魏家的话。
马车刚出城要转向大溪村方向,山上忽然冲下来一群灾民。
“那就是县令大人的马车!大家快拦住他,让他给咱们一个公道!”
“对!让他给咱们一个公道,凭什么将咱们的房屋给别人住,将咱们的田地给别人种!”
“大家快拦下他!”
一群灾民来势汹汹,都往马车这边涌。
“这些人不对!保护好马车!”柳飞站在马车前。
一听不对,护卫拔刀杀了靠近的人,涌上来的灾民止了一息,而后更加疯狂扑上去。
“当官的杀百姓啦!大家冲啊,把县令拖下来讨个公道!”
听到这么喊,护卫也不敢下杀手了,只会拳脚的衙役更是招架不住。
柳飞踢开不断扑上来的人,对车夫道,“我们开路,你驾着马车冲出去。”
说完,和其他护卫一同开路,遇到闹事的直接一刀砍开。他们不是傻子,知道这里面有在灾民,也有不怀好意之人。
所有护卫加上衙役好不容易才给马车开出一条路,车夫看准时机抽鞭子。
马车飞快往前跑,一下子就跑进林中的路,林中窜出两个黑衣人,上前与车夫交手。
失去了控制的马车开始横冲直撞,停下的时候,车里的人摔得东倒西歪,平安更是滑到刘氏面前,栽进她怀里。
刘氏正要推开平安,车帘忽然被掀开。
“他爷爷的,怎么有两个孩子!”蒙面黑衣人看到车里有两个小孩,气得骂了句。
“看哪个比较像战止戈就抱走,快点!”外面的人催促。
刘氏想推开平安的手改为抱紧。
来人在平安和怀远脸上来回看了看,平安今日穿的衣裳恰巧是国公府送来的布料做的,长得又白嫩灵动,而怀远因为早年身子骨弱,脸上一直是种病态的白,如今也只是好多了,两孩子这么一比,还真看不出谁比谁富贵。
黑衣人又啐骂一声,直接拿出刀吓唬,“你们两个谁是战家的种?”
“放开平安,平安疼。”平安被抱得好疼,想挣扎出来都挣不动。
怀远本来吓得直愣愣的,被这么一吼,反倒回过神来了。
他看到平安弟弟被母亲抱在怀里动都动不了,想去救平安弟弟,母亲却推开他,冷冷道,“你是战家儿郎,战家生来就是为保护大虞子民而存在,战家儿郎断没有在背后当缩头乌龟的道理,懂吗?”
“快点,有人追过来了!”外面的人又催。
黑衣人知道马车上的人是战家如今的当家主母,他狐疑地在平安和怀远之间看了眼,冷哼,“就这技俩也想骗过我?”
他伸手将平安抢过来,刘氏还死死抓着平安的手不放,让黑衣人更相信了。
“哇!平安疼……”平安两边被拉扯,疼得哇一声哭了。
“你放开平安弟弟,你不要抓平安弟弟,要抓就抓我……我是战家儿郎,战止戈是我父亲!”怀远扑过去想帮他娘一起将平安弟弟抢回来。
黑衣人却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说,这要不是,战止戈的夫人会这么紧张?会舍得将真正的战家孩子推出来?要知道战家可就指着这孩子往下袭爵了。
“不要!他不是,他真的不是……”刘氏白着脸摇头,却故意放松了力道。
黑衣人没时间跟她磨蹭,一脚踹开她,抱起平安跳下马车,飞快消失在山林中。
“怀远哥哥!”平安看着自己离怀远哥哥越来越远,伸手哭喊。
“平安弟弟……”
怀远被他娘抱着一起倒在马车里,眼睁睁看着弟弟被抢走,他哭着喊着爬起来想要去追,又被他娘紧紧抱住。
“呜呜……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平安弟弟!救平安弟弟!”他用小手捶打一直阻止他的娘。
“世子!夫人!”
柳飞掀开车帘,看到马车里只剩下世子和夫人,按理两位主子都还好好的,该松一口气,可是魏家的小公子丢了啊。
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摆脱那些人,怕的就是前头早有埋伏,果然。
“柳飞,救平安弟嗝……弟。”怀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红得吓人。
“好,世子别哭,属下这就去。”柳飞听见后头传来脚步声,知道是国公府的人追过来了,就放心去追人。
“站住!”刘氏掀开车帘喝住他,“柳飞,你是国公府的人,是国公爷派在世子身边保护世子的人,这会当以本夫人和世子为己任。”
“夫人,府里护卫已经到了。属下听世子的。”柳飞拱手,转身飞快入了山林。
刘氏气得狠狠甩下车帘。
怀远抽抽小鼻子,他已经知道他娘不想让柳飞去找平安弟弟了,那他自己去。
之前坏人出现的时候,母亲明明还护着平安弟弟的,为何又不让柳飞去找平安弟弟了。
“你去做什么!给我回来好好待着。”刘氏把快出马车的怀远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