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和一颗心都要化成水,摸摸他的头,也不觉得安觅带他来有什么,这又不是什么不能叫孩子知道的事。
有些事将他带在身边,让他增长见识也好。
安觅也是这么想的,最重要的是,她不放心在这关头让平安离开自己的视线。
“也好,反正待会也要传唤魏夫人的。”京兆尹点点头,让人把证人带上来。
很快,证人被带上来。
魏景和看到证人,从容的脸色有了些微变化。
第116章
就算过了几年天灾,魏景和还是记得族里的人的。
他所在的魏家村魏姓居多,族里不是没有读书人,他却是唯一一个能在十六岁就考上举人的,也因此受族人看重。知道他要上京考会试,当时还说族里给他凑一些钱做盘缠。
后来因为平安这个意外,家里打定主意先瞒着所有人提前上京。一来,为了给平安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二来,因为若族里的长辈知道他未娶亲就有了个孩子,定然会激烈反对他认平安这个孩子,怕成了他科举路上的污名。
去年过完年后,各地灾民都镇压了,他也有托人打听族人的情况,可惜新的县令还没到任,无人统计伤亡什么的,完全无从查起,只听说死亡惨重,到至今那里都还是一座空城。
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公堂之上。
来的都是魏家村的人,有五六个,一个个看起来都是遭了大难的。领头的是族长和他儿子,族长,也是村长,满脸沟壑,形销骨立。族长的儿子,和他隔了房的堂兄,看向魏景和的眼睛充满恨意。
魏景和注意到他的腿是跛的,瞬间知道他的恨从何而来了。
魏景平是除了他之外,族里第二个被看好的读书人,又因为是族长之子,颇有些骄傲自大,比他大三岁,他考上举人的时候,魏景平才考上秀才,一向嫉恨他,视他为眼中钉。
大虞科考不单看才学,也不能身有残疾,如今魏景平腿跛了,意味着从此与科举无缘。
“堂下何人?”京兆尹一拍惊堂木。
魏族长就先报上家门,与魏景和的关系,然后斩钉截铁地作证,“我可以作证,魏景和在离开魏家村时并未曾娶妻,也未曾听闻他父母有给他说了哪门亲。当时魏景和是我们族里最出息的人,他父母若是给他说亲,我们族里人不可能不知道。”
魏景平看到仪表堂堂的魏景和那一刻,他心里都快嫉恨疯了,目光扫过与魏景和站一块的女子和孩子。
凭什么!
凭什么他在天灾人祸里挣扎求存,为此跛了腿,从此再无法考取功名,出人头地,魏景和却能轻轻松松当上三品官,还有娇妻佳儿在侧!
平安察觉到坏人的满满恶意,嗖地窜到他娘身后,探出小脑袋。这人好坏,欺负爹爹的都是坏人。
“平安别怕,看清楚了,这世上不是因为是亲人就都是好人的。”这几个证人出现的时候,魏景和惊讶过后已经悄声跟安觅说了其中关系。
她老早就觉得魏家在老家那边的人不可能死绝了,迟早会找上门,没想到是这样的找上门。
古代人的家族和宗族观念都很重,认为可以背靠家族,互相扶持,若是这样的,不要也罢。
“嗯,像大伯娘就很坏。”平安点头。
魏景平指着平安,冷笑,“这孩子今年六岁,也就是说在天灾还没发生的时候魏景和就已经与人苟合,珠胎暗结!魏大人不是说名声有瑕者当剥夺功名吗?魏大人可要以身作则啊。”
魏景和微微眯眼,连这都知道,看来的确是做了不少功课。
魏景和并不急着说话,而是看堂上那些族人却都作完证,心里对族人的那一点点感情也彻底湮灭。
他面不改色,“当初因为内子情况特殊,并未告知族里,婚书却是立了的,只可惜当年那场洪水让县衙里的登记册子都没了,不过我手上那一份却是还在的。”
要不说魏景和喜欢将一切掌控在手里呢,他早就防着有朝一日有人拿平安来抨击他,所以哪怕是在逃难路上也想法子给弄了婚书户籍,反正洪水都将当时县衙里的册子冲没了,他也不怕人查。
“婚书我带来了!”魏老太从围观的人群里挤进来,身后跟着魏老头和魏老大,魏清婉在家看着两个侄女。
京兆尹知道这是魏景和的家人,象征性地问了下就放人上堂了。
魏老头失望地看着跪在堂上的族人,其中一个还是与他血缘关系最亲的堂兄。
“这是为何?老二出息了,你们不也跟着沾光?”魏老头真的不懂这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当年,他也不曾一次设想过,若能将族人也一同带出来,或者能让他们有所防范就好了。
可惜,当时洪水来得突然,他们也是因为平安才逃过一劫,也亏得李氏斤斤计较,非要跟着一块去县城占便宜才全家人都逃过一劫。
其实,他与族人的感情并不是很深厚。当年父母在他十岁的时候早逝,唯一的大姐早已嫁人,大姐婆家又不是好的,自然不可能接他过去住,唯一的大伯也不愿收留他,只答应会帮衬。帮衬倒是帮衬了,只是偶尔给一块饼一碗粥喝,还是瞒着大伯娘给的。他在村里有一顿没一顿地过了两年,最后跑到镇上,意外被镖局老师傅瞧中,让他在镖局当学徒,长大了就跟着走镖,直到伤了腿才带着这些年积攒的积蓄回村里落地生根。
那人看了他一眼,眼睛通红,“他有出息又与我们有何关系?当年你们明知洪水会来就提前跑了,一声都没有知会村里人,几百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啊!”
他们家人大多死在那场洪水了了,活下来的也没能逃过瘟疫或其他灾难,听说魏老头这一家都活得好好的,魏景和还当上了官,扬名天下,他们还能不知道这是连老家的人都不要了。
所以,当有人找他们做证,还答应帮他们落户在京城周边村子的时候,他们就同意了,反正魏景和也指望不上。
“没错!这样自私自利,无情无义之人,连自己的族人都能见死不救,还样的官还枉称什么为民做主?”魏景平很清楚怎样能激发事情的矛盾点。
魏家人脸色微变,这要他们如何说?
实话实说岂不是认了当年就是因为心虚着急把孩子带上京,不想叫人知道?
安觅脸色微眯,这人显然是做过功课,知道魏景和说过当官不能为民做主,还不如回家种红薯的话。
她正要开口,魏景和拉住她,“让娘来。”
魏老太把婚书给人呈上去后,就回个身来大喷一通,“那是因为当年平安娘带着平安千里迢迢找过来,母子俩都病倒了,我们一家人着急送他们去镇上看大夫!咋了?我儿媳妇和乖孙都病得要死了,我还得先挨家挨户,敲锣打鼓通知你们一声才能去看大夫?”
“看大夫大人小孩全都去?”魏族长质问。
魏老太虎着脸,“我家就老大能出力气,老头子拿主意,老二是个文弱书生能干嘛?我一个人也照料不过来母子两,自然是把李氏也带上了。大人全都走了,不放心孩子搁家里,全都带上怎么了?”
文弱书生魏景和:……
魏老头看着族长失望地叹息,“我与孩子他娘方才还在回来的路上提起族人,想着找一找族人,能帮的就帮,如今看来倒是我们自作多情了。”
“狡辩!任你说出花来,假的就是假的。平安的娘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因为意外而和魏景和认识并且成了亲。”刘庸好不容易盼到这个摁下魏景和的机会,他势在必得。
“嗯?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安觅不疾不徐地问。
刘庸看向京兆尹,“大人,都说魏大人的妻子是从海外来的,被当成瘦马送进当时的周县令府里,那就请证人来亲自说明。”
京兆尹知道这刘庸有备而来,啧,也不知道为这一日谋划了多久。
欺君,挑战皇帝权威,这的确是大罪。可刘庸只想着把魏景和扳倒报仇,就没想过,就这样的欺君之罪能比得上魏景和给大虞带来的好处?何况这顶多只算是私德,是个人家事,他凭什么认为皇上会追究?
闹到这般大,就是想坐实魏景和欺君,结果无非是皇上为了保证权威,不叫日后人人随便都能欺君,得拿魏景和杀鸡儆猴。
欺君这罪能不能定罪,端看皇上罢了。
想是这么想,京兆尹还是把证人传上来。反正最后这案子肯定是要呈给皇上定夺的。
这么多年,他也是第一次接到有人状告欺君的案子。
然而,早就有人安排把质疑魏景和与人苟且,珠胎暗结的话传出去,更有想借此机会落井下石的人从中推波助澜,这场欺君案子一下子席卷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有推波助澜的,自然也有魏景和的拥趸。
听闻魏景和要被这莫须有的罪名大过年被告上公堂,有学子自发组团到京兆府衙门外抗议,直言不过一庶民,也敢随随便便状告朝中三品大员,若开此先例,往后是不是普通百姓随随便便就能状告朝廷官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