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忧虑,一路急匆匆赶来,额头溢出薄汗:“王爷,施指挥使行事狠辣,这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他公报私仇?”
提及报仇……
萧渊默了默,当年与施家案子有关的官员,前些年几乎尽数调到金陵府,彻底远离了京城的权势中心,施城这些年看似桀骜不驯,但萧渊知道,他没忘记那晚……
萧渊拧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片刻方道:“赵大人不必惊慌,即便锦衣卫这次是奉命行事,也不会牵扯你我。”
闻言,赵府尹也并未吃下定心丸。
在他看来,施城就是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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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常鸣领着一男子快步迈入书房。
常鸣目不斜视,将人带来后,就退了出去,随手将房门合上,守在了外面。
顾九年负手而立,茜窗挂着湘妃竹帘,透过细细的缝隙,隐有光线没入,洒在他清隽的脸上。
他身后的男子颤颤巍巍跪地,恳求道:“下官参见首辅大人!下官恳请首辅搭手相救,下官日后定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肯请首辅看在往日情分上,庇佑下官这一次!”
说着,中年男子时不时抬袖擦汗,仿佛已到了穷途末路了,眼神中透着绝望。
顾九年侧过身子,他的目光清冷,是那种不带有任何温度,仿佛是九重天之上的谪仙,审视着凡间蝼蚁。
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想要本官从锦衣卫手上救下你,也不是不可以。”
中年男子抬首仰望,露出惊喜之色。
下一刻,顾九年道:“本官想要知道,十五年前,你从施府离开之前,与冠军侯都说了什么?”
此时,中年男子眼中的欣喜,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知道顾九年的手段,也知锦衣卫不会放过他,仿佛是早有准备,他后槽牙用力一咬,剧毒入喉,立刻口吐鲜血。
“来人!”顾九年唤道。
常鸣推门而入,然而已经太迟,男子还剩下一口气,他被顾九年揪着衣襟,含糊道:“首辅大人,下官奉劝一句,不要再查……查下去。否则我今日下场,就是你、你……”
男子当场暴毙。
常鸣从袖中取出帕子,给顾九年擦手。
他道:“冠军侯出事之前,见过的人 不止王大人一个,可这些年,这些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也未免太过蹊跷了。会不会与夫人的死也有关系?”
明明是来求生的,但一提及冠军侯府,王大人宁可自尽……
所以,到底是多大的势力,让王大人放弃求生?嘴里藏着毒,看来是早有准备,也早就知道他自己会死。
常鸣不敢继续想下去,身子骨蓦的袭上一阵寒意。
顾九年没说话,他闭了闭眼,重新面对着湘妃竹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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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施城带着锦衣卫满城抓人,顾九年身为首辅,对此并不插手。
萧渊和沈浪也不是多事的人,皆在静观其变。
他们几人显然还是太低估了施城的疯狂程度,不出三日,但凡涉嫌此番贪墨大案的官员皆被锦衣卫收押,且即日起押回京城受审。
马上就要启程回京了,施言万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
只要能够回到京城,见到爹爹娘亲,亦或是找到她这具身子原主的家人,那么她的处境会比眼下好太多。
启程这一日,施言对顾九年的态度格外“友善”,她亲手做了早膳,一份是香酥鸭子,另一份是素烩三鲜丸。在杀了仇人之前,她得将他养肥啊。
眼下正值仲春,顾九年习惯在园中的八角亭用膳。
施言放下托盘,刚要退至一边,小厮上前禀报:“大人,靖王爷、沈大人和指挥使来了,说是要邀您一道回京。”
顾九年持起银筷,先吃了几块鸭肉,才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一语毕,顾九年又对施言道:“黄花,你先回去收拾,不必再过来伺.候。”
施言:“……”她还想给弟弟做份早饭呢。
施言离开之际,恰好施城、沈浪以及萧渊三人由小厮领了过来,三人望着施言离开的背影,一致以为九姑娘一定是去了后厨。
结果,三人在八角亭落座,等了半天,也不见施言过来。又眼睁睁的看着顾九年面前的瓷碟见了底。
而顾九年无半分好客之态,也不问问他们是否用过早膳。
此时,顾九年已经餍足,他用了雪白色锦帕拭了拭唇角,姿态优雅脱尘,面色无温,对常鸣道:“去通知九姑娘,现在可以启程了。”
三人:“……”
第十三章 暗暗搓搓
施言带着扶柳过来时,顾九年已经上了马车,常鸣走上前,但离着她足有五步远,目不斜视,道:“九姑娘,主子让你上马车。”
施言唇角一抽。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是备受顾九年宠爱的侍.妾。
其实,到了这一刻,她还不太明白,为何顾九年会收下她。
她的利用价值已经可以忽略不计,而且,以顾九年之能,他根本不必在意她能带来的那么一星半点的利用价值。
施言莞尔一笑:“多谢鸣鸣。”
扶柳以为“鸣鸣”这个称呼就是常鸣的名字,于是她牢牢记住了。
常鸣这些年一直跟在顾九年身边,他家 主子不近.女.色,他也没有与女子接触过,这下突然冒出两个,常鸣用一脸严肃掩饰浑身心的不自在。
“不谢。”丢下两个字,常鸣一手持剑,大步离开。
施言要上马车之际,目光望向了一身大红妆花飞鱼补罗的施城,他似乎甚是不悦,隔空就能感觉到杀气。
而同样骑在马背上的沈浪与萧渊,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三人似乎对顾九年的马车十分有敌意,时不时眼神幽怨的望一眼。
施言:“……”
看来,不仅仅是她对顾九年有成见,而是他这人本就不招人待见!
施言朝着三位一脸阴郁的权贵福了福身子,这才上了马车。
车厢内,顾九年正阖眸假寐,其实,这个人当真生的好看,完美的五官如同上苍用刀斧雕刻而成,羽睫比女子的还要浓密曲长,肤质极好,几乎存不出任何瑕疵。十五年过去了,他脸上一丝褶子都看不见。
马车开始行驶,施言看着顾九年,他就近在眼前,对自己似乎并不防备,倘若她此刻手上有一把刀,是不是能直接杀了他?
她甚至在脑子里演练了数次。
可就在她回想着上辈子顾九年是如何杀她时,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唯有她被顾九年抱着的那一幕。
那之前呢?
施言怔住,她猛然惊觉,她好像错过了什么,记忆中仿佛存在了一个她不知道的盲点。
这时,顾九年突然睁开眼来,“你看够了么?”
施言吓了一跳,回忆和现实交织,险些被他吓出斗鸡眼。
但她很快收敛一切神色,顾九年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他能杀她第一次,就能弄死她第二次。
“首辅大人,我方才总觉得王爷和其他两位大人,对您甚有成见。”施言微微一笑,像是故意挑衅。
顾九年幽眸微眯,对上了少女笑盈盈的大眼,他语气极淡,道:“今日从金陵府启程,会路经镇江府,随后再从西津渡口上船,等辗转到京杭运河,便一路北上入京,整整一个月都在船上渡过。本官觉得,黄花你无需操心本官之事,还是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
这是在威胁她!
而且,他威胁成功了!
一个月在船上……那这辈子她又活不过十六岁!
是能屈能伸?还是顽强的与恶势力对抗?
施言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她笑容变得谦逊有礼:“首辅,今天早上的饭菜合胃口么?实不相瞒,我还会很多菜谱,淮扬菜、川菜、徽菜……便是御膳房也做不出我的手艺。”
顾九年剑眉微不可见的轻轻一挑,而就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
那一年,他以为阿言还是个少年,他从未见过那般贪吃,而且很会吃的少年,拽着他四处逛酒楼。
“顾九年,甭管是淮扬菜、川菜,还是徽菜,但凡你想吃的,我都能给找来!”
其实,顾九年知道,她是看出了自己手头拮据,故意拉着他出来进补。
喉咙干涩,唇齿间传来铁锈腥味,顾九年后知后觉,才察觉到他咬破了舌.尖。
就在施言狐疑之时,顾九年对外道了一句:“不走水路。”
常鸣顿了顿,按理说水路更快,他们来金陵时,便是乘船而下,主子突然改变了注意,莫非是……为了九姑娘?
也是了,毕竟,九姑娘是会死于晕船的女子。
常鸣纳罕,主子如今为了一口吃食,竟怜香惜玉了……
“是,主子。”
施言:“……”
她暗暗吐了口浊气,顾九年竟然选择做一个人,她真是想不到。
这厢,得知顾九年改变行程,萧渊第一个附和:“本王也不走水路。”
沈浪当然也打算同行。
施城不屑的呵笑了一声,正好他想引蛇出洞,水路太过顺利,不利于他的计划,于是,一行人诡异的达成了默契,皆改为了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