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死?
他黯淡无光的眼眸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一颗心刹那间被欣喜若狂所充盈,但很快,眼眸又暗了下去,心也随之沉入深渊。
“你骗我。”
为了逃离他,她不惜假死。既然如此绝情,一开始又为何要带他离开冥界?后来又为何要在冥界见他?
要绝情,就不能绝情到底吗?!
真不愧是乔灵妩,她一如既往的,给了他希望,又给了他灭顶的绝望。
裴云弃脸上的神情渐渐悲戚,他全身都是雨水,眼神黯淡无光,好狼狈,像是失败的犬类。
乔灵妩懵了一瞬,手中的火荼剑也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忍不住朝着裴云弃走近了两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云弃不动,只是绝望的看着她,声音嘶哑“你骗得我好惨,我已经做好了身死的打算了,我以为这样我就能见到你……”
“这是你所谋划的吗?”
“你想我死。”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出现?”
“你还想,再做什么?”
他脸上爬满了狰狞的魔纹,一双眼中的血色越发的浓,蕴藏着令人心悸的悲恸绝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对我,连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你好狠。”
乔灵妩紧抿着唇,她想说点什么。
也正是在此时,在倾盆大雨之下,原本已经重新昏暗的天空,传来了闷雷的声响,然后便被一道闪电照亮。
紧接着,那道闷雷,在乔灵妩耳畔炸开,几乎要炸得她耳膜破碎。
乔灵妩忽然间想到了书灵所说的天罚,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但下一刻,双耳被一双冰凉的大手捂住,隔绝了那延绵不绝的惊雷声响。
是裴云弃。
他还在绝望又不舍的看着她。
但以为她怕打雷,还是下意识的捂住了她的耳朵。
乔灵妩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眶滚落,顺着脸颊,混着雨水,滚烫的落下,摔在了地面上。
她深呼吸一口气,正想说话,便见一柄长剑自裴云弃身后破空而来——
是欧阳臻!
乔灵妩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哭喊道“二师兄不要!”
但已经晚了。
韶暮赶来时,看见的是站在裴云弃与温时礼中间的乔灵妩。
她身后是温时礼,身前是裴云弃。
温时礼正目光复杂的看着他面前的两人。
而裴云弃,他的后心,插了一柄金色的长剑。
但他岿然不动,犹如坚定屹立能抗下一切风雨的大山,双手则是依旧紧紧的捂住了乔灵妩的耳朵。
第112章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静止了,但乔灵妩的那一声带着哭腔的“不要”,清晰的回荡在在场所有人的耳畔。
在他们的记忆中,小师妹坚强无畏,至少她来了星剑门二十余载,他们从未见过她软弱得带了哭腔。
她上挑的眼尾不知何时已经通红,冰冷的雨点打在她脸上,分不清究竟是眼泪还是雨水。
乔灵妩是哭了吗?
没有人知道。
他们只看见乔灵妩拨开了裴云弃附在她双耳的手,然后快步靠近了他,紧接着她伸出双手,绕到了裴云弃的腰后,也不顾剑身锋利,一只手便握住长剑。
还散发着璀璨金光的宝剑直直的插在在了欧阳臻的身前的土地上,因为用的力道太大,那长剑现在还发出了轻微的嗡鸣之声,只要再往后一寸,便会没入他足间。
那剑身还染着乔灵妩的血,蜿蜒而下,与剑上裴云弃的鲜血交融在一起,最后被大雨冲刷在泥泞的土地上。
裴云弃似乎是体力不支,摔在了乔灵妩的身上,乔灵妩抱住他,目光从她的几位师兄身上掠过。
“竹赦,过来帮忙。”
裴云弃的头埋在她颈窝间,看着死气沉沉的。
温时礼看了半天,开口“跟我走。”
乔灵妩让竹赦搭把手,然后将他弄到了她单薄瘦弱的背脊上,背着他快步跟上温时礼。
裴云弃“……”
他在男子的尊严和乔灵妩之间犹豫了一下,然后闭着眼睛,继续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装死。
温时礼说“……我来吧。”
“不必,麻烦大师兄带路。”乔灵妩微微侧身,避开了温时礼欲帮忙的手,语调极快的说道。
看着三人快速离开,剩下来的欧阳臻悻悻的看着地上的剑,说“小五说不要的时候我就停手了啊,顶多是皮外伤,根本伤不到要害!而且他也不是躲不掉啊!他这是做给谁看呢?”
韶暮也是一难尽。
一边控诉乔灵妩骗他,一边使苦肉计赖上乔灵妩,韶暮长这么大,也只见过裴云弃这一人。
“怪不得大师兄追不到小五!”欧阳臻将嵌在地上的长剑□□放入剑鞘,然后愤愤不平的说道“这种不要脸的东西,大师兄比得过才怪了。”
韶暮“……嗯。”
“那丫头直接把我的佩剑甩过来的时候,我都觉得她不是想把剑插土里,而是想□□身上了!我看着长大还教了那么多年的小师妹竟然为了一个野男人想拿剑□□!”欧阳臻对乔灵妩把剑插他面前的行动耿耿于怀。
“哦。”
“乔灵妩眼睛没问题吧,这么拙劣的苦肉计她看不出来吗?!”
“……”
韶暮忍不住无奈道“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二师兄,你也别说了。”
“我干嘛不说?我以前就和她说过了,魔没有一个好东西,她敢与魔为伍,我就敢和她断绝关系!”欧阳臻气急“拎不清的丫头,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世间也有同韶暮一般不参与魔不融入人的魔,他听着欧阳臻一竿子打死的论,面无表情的转身便走。
只剩欧阳臻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此时天幕漆黑,雨势减小,但夜晚冰冷的风一吹,浑身湿透的欧阳臻从愤怒中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连忙快步去追“三师弟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和那个姓裴的不一样……”
声音渐渐远去,这片狼藉重归于寂静。
灵地不以砖石做屋,而是以树木或青竹做房,温时礼很快便领着乔灵妩进入了一片连绵的小木屋的其中一间。
乔灵妩将背上装死的裴云弃放到了铺了一层柔软被褥的榻上,裴云弃没脸看她,便继续趴着装死。
竹赦正欲上前察看裴云弃的情况,就见乔灵妩凑近,不顾受伤的掌心,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就是一撕。
“刺啦”一声,裴云弃后背的衣裳直接被她撕成了勉强蔽体的破布。
竹赦错愕不已的看着她,魔主都这样了,她还想做什么?!
温时礼安静的站在门口,表情一难尽。
裴云弃只觉背后一凉,下意识的偏过头看去,就见乔灵妩的目光凝在他后心处的那个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上。
他后背纵横交错的伤口不少,新伤叠旧伤,委实是不怎么美观,也不知这段时间他是受了多少伤。还有另外好几道同样在渗血的伤口,约莫是方才和她大师兄打的时候留下的。
伤口血淋淋的,连带着他后背几乎都被鲜血浸染。
不过乔灵妩还是松了口气。
后心是致命处,只要那道伤口不深,裴云弃便不会有生命危险。祸害遗千年,他还是好好活着比较好。
乔灵妩很快移开目光,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裴云弃看向她的眼睛。
他苍白又狼狈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绯色,一直蔓延到耳朵根。
乔灵妩“……”
她目光又扫了眼他血淋淋的后背,扯了扯唇角,无语又好笑的说道“刚才装死让我背你,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啊。现在不就是撕了你衣服吗?而且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全是血,有什么好看的?”
乔灵妩一开始的确是被吓到了,但背着裴云弃跑了没多久她就差不多回过味了,不过看裴云弃那鬼样子,她还是忍了他的苦肉计。
“……你能不能像个女人一点。”裴云弃把头转了回去,留给乔灵妩一个冷硬的后脑勺。
这时候温时礼已经转身离开了这里,而竹赦也打了清水过来,端到了乔灵妩面前,乔灵妩耐着性子用清水给他擦拭背后的伤口。
竹赦留下了药膏与纱布便快步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乔灵妩与裴云弃。
裴云弃撑起身子,拍开了乔灵妩的手,看着她“我还在生气。姐姐,我真的很生气。”
他撑起身时,因为后背的衣裳已经被乔灵妩干脆利落的给撕成了碎布,所以他一坐起来,衣裳滑落,上半身光裸。
裴云弃虽然身姿挺拔高大,但脸色一直很苍白,看着很是虚弱。却未曾想,在衣袍之下,腹部的肌肉线条完美而流畅,极有力量感与美感。
乔灵妩别开眼,说“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裴云弃“……”
反正他也早就不要脸了。
他没管自己发烫的耳根,尽量让声音平静一点“是你把我衣服撕了。”
乔灵妩“……那你就光着吧。”
裴云弃“……”
他正面也只有腹部有一条伤口,看起来像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正在愈合了,但因为今天的一番打斗,又有了开裂的迹象。